棚屋里的油灯在风里晃了晃,林晚照端着陶碗的手稳得像山。
热汤面的香气裹着胡椒味漫开时,小六的喉结动了三动——他被反绑在木柱上,脚踝还缠着沈青竹从废车拆下来的铁链,此刻盯着碗里浮着的油花,眼泪啪嗒砸在草席上。
"吃吧。"林晚照蹲下来,把碗凑到他嘴边,"面坨了就不香了。"
小六抽着鼻子张开嘴。
第一口热汤滚进喉咙时,他突然哭出声:"姐,我真不是来偷菜的......阿疤说要是探不到你们菜园的底,就要把我丢给野狗......"他腮帮鼓着面,说话含糊,"昨儿我在墙外转了三圈,就捡了片烂菜叶塞兜里,真的!"
沈青竹的枪托在桌上磕出轻响。
他倚着破门框,月光从他背后漏进来,把影子拉得老长:"阿疤最近总往红砖市场跑,说是联系大买家。
买家是谁?"
小六的筷子"当啷"掉在碗里。
他抬头看沈青竹腰间的枪套,又看林晚照围裙上的面渍——那是方才盛汤时溅的,像朵歪歪扭扭的花。"是老K。"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听阿疤说,老K在市场地下有仓库,存着半卡车的压缩饼干,还有......还有枪。"他喉咙发紧,"姐,阿疤说你们的菜长得太好,挡了老K的财路。
老K要把这一片的菜园全收走,谁不听话......"他打了个寒颤,"他说上回有个不肯交菜的老头,被丢进了污水沟。"
林晚照的手指在围裙上绞出褶皱。
她想起今早老妇人递止咳糖浆时,布衫上那道蓝墨水印——市场管理处的记账员总爱穿蓝布衫,袖口沾墨水。
原来老K的手,早伸到领物资的人堆里了。
"所以阿疤这两天总来套话。"沈青竹把枪拆开,用破布擦枪管,"他想知道菜园的位置,产量,还有......"他抬眼扫过林晚照,"你们有多少能打的。"
林晚照摸了摸兜里的糖浆瓶。
瓶身还带着老妇人掌心的温度。
她突然站起来,把空碗搁在灶台上:"得主动点。"
"什么?"沈青竹的动作顿住。
"用食物当诱饵。"林晚照转身时,围裙带子扫过灶台,"我明儿在市场做肉丸饭。
香味能飘半条街,老K的人肯定忍不住。"她指尖敲了敲桌面,"他们要菜园,就先让他们以为能吃到现成的。"
沈青竹的眉峰拧成结:"你这是拿自己当靶子。"
"总比被人摸黑捅刀子强。"林晚照走到窗边,望着外头的断墙——墙根下的萝卜苗才冒头,叶子上还沾着夜露,"小川说最近总听见墙外有脚步声,再等下去,他们该摸到菜垄里了。"她侧过脸,眼睛在阴影里亮得像星子,"青竹,我们的菜能喂饱二十个人,可老K的仓库能喂饱两百个。
被动守着,迟早守不住。"
沈青竹没说话。
他把擦好的枪重新组装,金属碰撞声在棚屋里格外清晰。
末了他说:"我去布陷阱。"
第二日的红砖市场比往常热闹三倍。
林晚照的灶台支在市场中央,大铁锅里的肉丸咕嘟冒泡,香气裹着八角味往各个角落钻。
她故意提高声音:"今儿头回做肉丸饭,一人限一碗!
晚了可就没咯——"
卖旧铁器的老张头凑过来:"晚照,你这肉哪来的?"
"前儿用菜换的。"林晚照搅动汤勺,"野兔子肉,可鲜着呢。"她瞥见市场角落闪过灰蓝布衫——是昨日换糖浆的老妇人,此刻正往管理处方向走,脚步比昨日快了不少。
日头偏西时,沈青竹的影子晃过灶台。
他穿着褪色的军大衣,衣领竖得老高,低声说:"东头废车后面藏了三个,西头断墙根有两个。
小川在北边仓库,我留了信号弹。"
林晚照把最后一碗肉丸饭递给讨饭的小孩,转身时碰翻了装辣椒粉的陶罐。
红粉簌簌落进灶边的竹篮,她弯腰去捡,指甲在篮底刻了道记号——那是和沈青竹约好的"动手"暗号。
夜幕刚落,风里就传来脚步声。
林晚照擦手的动作顿住。
她闻见铁锈味——和那日阿疤身上的一样。
下一刻,五道黑影从西面八方扑来!
为首的举着铁棍,吼道:"把锅端走!"
沈青竹的枪响了。
不是致命的头枪,而是擦着铁棍飞过去的警告弹。
为首的踉跄两步,沈青竹己经欺身而上,反手扭住他的胳膊。
另一个蒙面人从背后扑来,林晚照抄起竹篮扣过去——辣椒粉劈头盖脸撒下,那人捂着眼嚎叫,撞翻了灶台。
混乱中有人拽她的围裙带子。
林晚照咬着牙转身,正看见阿疤的脸——他没蒙面,嘴角裂着血口子,手里的匕首闪着冷光:"臭丫头,老子要把你菜园的菜全——"
沈青竹的军靴踢中他手腕。
匕首当啷落地,阿疤趁机往巷子里窜。
林晚照想追,却被沈青竹拽住:"先处理这些!"
等把五个蒙面人全绑在市场柱子上时,月亮己经爬过断墙。
沈青竹踹了踹为首的:"老K派你们来的?"
那人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老K说了,这片区的菜园子,都得归她......"他突然笑起来,"你们杀了我们也没用,老K的人明儿就到,带枪的——"
林晚照的手按在被撞翻的铁锅上。
铁锅里的汤己经凉了,凝结的油花像块破镜子。
她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废墟,轻声说:"不能再守着破棚屋过了。"
沈青竹蹲下来解她围裙上的绳结——方才拉扯时,绳子绞成了死扣。"我知道块地。"他声音低得像风,"北边废弃的学校,有围墙,有教室,后面还有片荒草地。"他指尖擦过她被辣椒粉熏红的眼尾,"明儿去看看?"
林晚照抬头。
月光落进他眼睛里,像落进一潭深水里。
她忽然笑了:"好。"
风卷着远处的狼嚎吹过来,棚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
墙角的铁链轻响,小六缩成一团——他刚才趁乱解开了手腕上的绳子,此刻正盯着林晚照围裙口袋里的糖浆瓶。
那瓶子在月光下泛着清光,像块没化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