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部部长办公室内,空气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硝烟味。
雷震放下了茶杯。
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松弛下来,化作一抹发自肺腑的笑意。
“顾昭,干得漂亮。”
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的天空,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赏。
“‘渔夫’这条线,我们追了两年,损兵折将,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
“你一来,三天,就把他连根拔起。”
雷震转过身,目光如鹰,锐利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专案组’,我会给你配上最好的人,最好的装备,最优先的情报资源。”
顾昭的身形站得笔首,像一杆刺破青天的标枪,脸上无波无澜。
“部长,我有一个请求。”
“说。”
雷震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我希望,‘专案组组长’这个身份,是绝密。”
“对外,我依然是红星轧钢厂保卫科,一个普通的小科员。”
顾昭的眼神里,藏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深邃。
“‘傀儡师’是水里的大鱼,风声太紧,他会躲得更深。我要做的,不是炸鱼,是钓鱼。”
“只有我还是那颗不起眼的石子,他才可能从淤泥里探出头来。”
雷震凝视着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这个年轻人,想到的永远比自己下达的命令更远一步。
他不是一把刀,他是一个布局者。
“好!就按你说的办!”
雷震猛地一拍桌子。
“记住,有任何危险,第一时间联系我!”
“另外,”雷震的脸色沉了下来,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赵建国那种败类,我会亲自处理。他的军旅生涯,到头了。”
……
第二天清晨,红星轧钢厂保卫科。
科长王建国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那个用了二十年的搪瓷缸子,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一看到顾昭推门进来,他手一抖,差点把宝贝缸子摔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来了!”
王建国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顾昭的胳膊,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在发颤。
“武装部!是武装部那边亲自传下来的消息!”
“说你小子,一个人,端了一个潜伏多年的敌特行动队!还活捉了代号‘渔夫’的大头目!”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可那股子兴奋劲儿,几乎要把房顶掀开。
“我跟你说,就在昨天半夜!杨厂长亲自!亲自给我打的电话!”
王建国比出一根手指,神神秘秘地凑到顾昭耳边。
“保卫科副科长!你的!板上钉钉了!”
他重重地拍着顾昭的肩膀,仿佛在拍一块稀世珍宝。
“小子,你这哪是升职,你这是坐火箭呐!”
顾昭只是淡淡一笑,还没开口,办公室的门就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报告!”
是李小虎。
“进来!”
李小虎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一张脸因为极度的亢奋而涨得通红。
“顾哥!厂长秘书!亲自来传话!让您立刻去厂长办公室!”
他看着顾昭的眼神,己经不是崇拜了,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仰。
“我听秘书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嘴,好像是要宣布天大的好事!”
王建国和李小虎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西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升官!任命!
顾昭不急不缓地整理了一下制服的领口,准备动身。
“对了,顾哥,”李小虎忽然想起了什么,“昨天武装部来人的动静太大了,现在全厂都在传你的事迹,说得神乎其神的。”
厂长办公室。
杨卫民正低头翻阅着一份文件,听到敲门声,他立刻抬起头。
“进来。”
顾昭推门而入,立正,敬礼,动作干净利落。
“厂长,您找我。”
杨卫民放下了手中的钢笔,那张常年严肃的国字脸上,破天荒地挂上了和煦的笑容。
“顾昭同志,来,坐。”
他亲手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这是一个极高的礼遇。
“昨天晚上,武装部的雷震部长,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杨卫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
“雷部长对你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国之利刃,少年英雄!”
“你这次,不光是为保卫科,更是为我们整个红星轧钢厂,争下了天大的光荣!”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郑重无比。
“经厂党委研究决定,要为你,单独召开一次全厂范围的表彰大会!”
杨卫民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的深意。
“这可是咱们厂建厂以来,头一回给一个普通科员开这种规格的大会!你是第一个!”
顾昭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厂长,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好!好一个分内之事!”
杨卫民一脸赞许,似乎对顾昭所做的一切非常满意。
“雷部长也跟我提了,说你个人希望,能继续留在轧钢厂,扎根一线。”
杨卫民看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这说明你对咱们厂有感情,有担当!厂里绝对支持你!顾昭同志,好好干,前途无量!”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味道。
“这次的表彰大会,可不光是发个奖状那么简单。”
“到时候,厂里会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顾昭同志,做好准备!”
顾昭站起身,再次敬礼。
“谢谢厂长,谢谢组织的培养。”
走出厂长办公室,走廊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顾昭的脸上,没有半分被即将到来的荣誉冲昏头脑的喜悦。
惊喜?
他心中冷笑。
真正的惊喜,应该由我来送给别人才对。
他很清楚,那只代号“傀儡师”的老狐狸,一定也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死死盯着自己。
盯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声势浩大的表彰大会。
很好。
聚光灯己经准备好了。
鱼饵,也己经备下。
就看这条藏在深水里的大鱼,什么时候会忍不住,来咬这第一口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