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孝庄一声“够了”，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目光沉静，先落在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染血的德宛身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德贵人伤重，先扶下去诊治！梁九功，传哀家懿旨，用哀家的肩舆抬德贵人回永和宫！让太医院院判王仁甫亲自去瞧！”
“嗻！” 梁九功连忙应下，指挥小太监抬来孝庄专用的暖轿。
锦书和瑞雪如蒙大赦，含着泪，小心翼翼地将几乎脱力的德宛搀扶起来。德宛眼前阵阵发黑，后背和手背的灼痛混合着肺腑的撕裂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对着孝庄和康熙的方向，艰难地屈膝，哑声道：“臣妾……谢太皇太后……谢皇上……” 声音破碎不堪。
康熙看着德宛惨状，眉头紧锁，沉声道：“好生医治。” 目光扫过她护在怀中被瑞雪抱着的黑猫，眼神复杂难辨。
德宛被抬走后，澄瑞亭畔的气氛并未缓和。慧嫔脸色铁青，尤不甘心，对着孝庄和康熙福身，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懑：“太皇太后，皇上！德贵人方才那番狂悖之言，句句诛心！竟敢将宫灯走水攀扯到皇上金口玉言上！此等大不敬……”
“慧嫔！” 康熙打断她，声音冰冷，“德贵人伤重失言，情有可原。你身为嫔位，当众咄咄逼人，言语刻薄，失仪在先！禁足延禧宫半月，抄写《女诫》百遍！静思己过！”
慧嫔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康熙：“皇上！臣妾……”
“退下！” 康熙龙目含威，不容置疑。
慧嫔死死咬住下唇，眼中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却不敢再辩，只能屈膝行礼，恨恨地瞪了一眼德宛离去的方向，在宫女搀扶下狼狈退场。
孝庄看着慧嫔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康熙：“皇帝，今日之事，颇为蹊跷。那宫灯走水，绝非偶然。哀家看那断了的铁丝切口……”
康熙颔首，眼中寒光一闪：“皇祖母放心，孙儿定会彻查！梁九功！”
“奴才在！”
“命内务府、慎刑司即刻封存现场！所有经手宫灯制作、悬挂、点灯的宫人，全部拘押！给朕查！查个水落石出！”
“嗻！”
一场中秋宫宴，最终在混乱、猜疑和帝王震怒中草草收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德宛被抬回永和宫，太医王仁甫早己候着。诊脉、清理伤口、上药、开方，一番折腾下来，德宛己是精疲力竭，昏昏沉沉。后背和手背的烫伤虽未及筋骨，但创面红肿起泡，疼痛钻心。吸入的浓烟更是让她咳嗽不止，喉咙如同刀割，声音彻底嘶哑。
锦书和瑞雪寸步不离地守着，喂药擦身，心疼得首掉泪。
“贵人，您何苦……为了一只猫……” 锦书看着德宛惨白的脸，哽咽道。
德宛靠在引枕上，虚弱地摇摇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不……不是猫……” 她脑海中闪过那双在烈焰中惊恐绝望的碧绿猫瞳，以及神魂深处那莫名的悸动，“是……凤凰……”
锦书和瑞雪面面相觑，只当她是烧糊涂了说胡话。
就在德宛安心养伤（养痛）之际，一股更阴毒、更致命的暗流，在佟妃被软禁、慧嫔被禁足的承乾宫势力推动下，悄然涌动起来。
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流言，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整个紫禁城：
“听说了吗？中秋那晚，天降灾星！扫帚星（彗星）犯紫微帝星！正应了南方战事不顺！”
“可不是！太可怕了！那扫帚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血红血红的！钦天监张大人夜观天象，吓得连夜上了密折！”
“更邪门的是！扫帚星落下的方向……正对着御花园！紧接着就走水了！”
“天罚！这是天罚啊！”
“那德贵人……听说她出生时天有异象？这次又……”
“嘘！小声点！你没听说吗？钦天监密折里说了，那扫帚星主‘妖异’，冲撞帝星！克父克夫克子！谁沾上谁倒霉！”
“难怪！难怪佟妃娘娘和慧嫔娘娘都……原来是被她克的！”
“西阿哥养在她身边……唉……可怜呐……”
流言越传越邪乎，最终指向一个核心——德贵人德宛，乃“妖星祸世”，克亲克主，不祥至极！中秋宫宴走水，扫帚星犯紫微，皆是上天示警！若不处置此“妖孽”，恐危及国本！
这些恶毒的流言，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向永和宫。
锦书和瑞雪气得浑身发抖，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她们严防死守，不让任何流言传到德宛耳中，但德宛还是从她们强颜欢笑的表情和宫人躲闪的目光中，察觉到了异样。
“咳咳……外面……在传什么？” 德宛嘶哑地问。
锦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听到的最离谱的“妖星祸世”之说，挑拣着说了。
德宛听完，沉默良久，忽然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带着血腥气的冷笑。
“呵……咳咳……扫帚星？妖星祸世？” 她眼中寒光闪烁，“佟佳氏……慧嫔……好手段啊……咳咳……”
她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神格深处那点微弱的感知力，似乎被这铺天盖地的恶意引动，让她清晰地“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针对她和胤禛的恶毒诅咒。
【想用星象杀人？想逼死我们母子？】
【本座这条咸鱼……偏不让你们如愿！】
数日后，康熙在乾清宫召见钦天监监正张宏燧。
“张爱卿，中秋前后，天象可有异常？” 康熙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张宏燧跪在地上，冷汗涔涔。他确实在中秋前观测到一颗彗星（扫帚星）出现在东方天际，按例上了观测记录。但绝无“血红”、“犯紫微”、“主妖异”之说！那些流言，分明是有人借题发挥，恶意构陷！
“回……回皇上，” 张宏燧声音发颤，“中秋前数日，确有一彗星现于东方井宿（星宿名），其芒微赤，尾长丈余（夸张说法）。按《天官书》所载，此星主……主除旧布新，或主兵戈……然其行迹远离紫微垣（象征帝宫），绝无冲犯帝星之象！更……更无主‘妖异’之说！臣……臣惶恐！不知是何人如此恶毒，竟敢假借天象，污蔑宫嫔，扰乱宫闱！”
康熙闻言，眼神深邃。他自然知道流言是有人操纵，但张宏燧的证词，让他心中那点因德宛“疯魔救猫”和流言而起的疑虑彻底消散。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康熙挥挥手。
张宏燧如蒙大赦，连忙叩首退下。
康熙独自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德宛那日咳血反驳慧嫔的倔强眼神，扑火救猫的疯魔姿态，以及此刻被污蔑为“妖星”的处境……一幕幕在他脑中闪过。
“妖星祸世？” 康熙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搅动这‘妖星’！”
他随即吩咐梁九功：“传朕口谕：德贵人救火护驾（指救下可能引发更大火灾的猫，避免火势蔓延惊驾），虽行为失当，然其心赤诚。赏金丝燕窝两盒，碧粳米十斛，上好貂皮两张，以示抚慰。另，命太医院悉心诊治，不得有误。”
“嗻！” 梁九功领命，心中了然。皇上这是用赏赐，无声地驳斥了“妖星”流言！
赏赐送到永和宫时，德宛正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秋叶。她后背的伤依旧疼痛，咳嗽也未曾止歇，但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
锦书和瑞雪捧着赏赐，喜忧参半：“贵人，皇上赏赐下来了！还特意说了您‘救火护驾’、‘其心赤诚’！那些流言……”
德宛扯了扯嘴角，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丝嘲讽：“皇上……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咳咳……本宫不是‘妖星’……是‘忠臣’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那日扑火时被燎伤的指尖，此刻正传来阵阵刺痛。
【佟佳氏……慧嫔……你们以为……用星象就能压死我？】
【本座会让你们知道……咸鱼翻身……也能压塌你们的戏台！】
她目光转向暖阁方向，那里传来胤禛咿咿呀呀的声音。小家伙似乎感受到母亲的目光，在乳母怀里扭动着，朝着她的方向，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音节：
“燚……燚……”
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
德宛浑身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燚燚？！】
【胤禛……他……他又说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