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康熙十一年的深秋，永和宫西配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胤禛那一声清脆响亮的“燚燚！”，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德宛（羲和）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猛地攥紧缠着纱布的手，指尖传来的闷痛远不及内心的震撼！
【燚燚！他……他又说出来了！】
【不是巧合！绝不是！】
那双乌溜溜、带着点小得意看着她的清澈眼眸，仿佛穿透了时空，与她神格深处破碎的印记产生了奇异的共鸣！一股源自血脉、超越凡俗的悸动瞬间席卷了她！
“禛儿……” 德宛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挣扎着想靠近暖炕上的儿子，却牵动后背伤处，疼得倒抽冷气跌坐回去。
“燚……燚燚！” 胤禛似乎觉得母亲的反应很有趣，更加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小胖手还欢快地挥了挥。
“哐当！” 锦书手中的药碗惊得脱手落地，滚烫的药汁溅湿了她的鞋面也浑然不觉，她瞪大眼睛，声音发颤：“贵……贵人！阿哥他……他又说那个词了！”
瑞雪捂住了嘴，惊疑不定：“这……这不是贵人您以前哼歌时……总念叨的那个怪词吗？阿哥……阿哥怎么会……”
窗台下，尾巴尖还带着焦痕的黑猫“玄麟”，倏地抬起头，碧绿的猫瞳紧紧锁定胤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异常专注。
德宛脑中一片轰鸣！震惊、狂喜、忧虑……种种情绪激烈冲撞！【血脉共鸣？！神格牵引？！这深宫之中，这异象绝不能暴露！】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潮，在锦书和瑞雪惊疑的目光中，迅速扯出一个虚弱又带着“惊喜”的笑容，声音嘶哑却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点“嗔怪”：
“咳咳……瞧瞧……咱们禛儿……这是……这是会叫额娘了？”
她艰难地抬手，指向自己，努力引导：“禛儿乖……是叫……额、娘……不是……燚燚……” 心中警铃狂响！【必须糊弄过去！】
胤禛被她指着，小脸露出困惑，固执地摇着小脑袋，的小嘴再次开合：“燚燚！”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德宛：“……” 【小祖宗！你这是要坑死额娘啊！】
“噗嗤——” 瑞雪机灵，立刻“破涕为笑”，带着小宫女特有的天真烂漫，“贵人！您瞧！阿哥这是把您教的‘燚燚’当成您的名字啦！就跟咱们觉得他那‘咿呀’是叫人一样！小孩子学话，可逗了！” 她这解释来得及时又自然，瞬间冲淡了那音节带来的突兀感。
锦书也回过神来，一边麻利地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笑着圆场：“是呢是呢！阿哥聪明着呢，就是还分不清词儿！贵人莫急，多教几次，阿哥就知道叫‘额娘’了！” 她巧妙地转移了注意力。
德宛顺势借坡下驴，对着胤禛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柔声（嘶哑）道：“好……额娘的傻禛儿……燚燚……就燚燚吧……等你大些……额娘再教你……” 她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引枕上，仿佛方才只是一场寻常的育儿趣事，心底却早己掀起惊涛骇浪。后背的烫伤和喉间的刺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这深宫，容不得半点“异常”！
这次“燚燚”风波虽被德宛主仆合力压下，但疑云并未消散。德宛在锦书瑞雪的精心照料下，伤势渐愈（烫伤结痂脱落，咳嗽减轻），但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康熙的赏赐和正名压下了“妖星”流言，可佟妃在承乾宫沉寂的阴影下，暗流从未停止。
永和宫看似平静，实则危机西伏。德宛敏锐地发现，内务府新拨来的两个负责粗活的小太监——小禄子和喜子，眼神飘忽，洒扫时总有意无意地靠近主殿和胤禛所在的暖阁。锦书和瑞雪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胤禛看得如同眼珠子，入口之物查验得滴水不漏。
这日午后，玄麟（黑猫）蜷在德宛脚边打盹，胤禛在暖阁酣睡。瑞雪脚步匆匆进来，脸色凝重，压低声音：
“贵人！有动静了！” 她凑近德宛，眼神晶亮，“奴婢刚才故意绕到后罩房，听见小禄子和喜子躲在墙角嘀咕！说什么……‘承乾宫的刘姐姐’（佟妃心腹宫女）前儿偷偷塞给新来的粗使宫女冬葵一支银簪子……还让她‘机灵点’，想办法调去茶水房当差……说那边‘活轻省’，‘油水厚’！”
茶水房？
德宛眉头微蹙。这个位置在宫里算不得紧要，但掌管着主子近身伺候的温茶热水，是日常起居的“咽喉”之一。佟妃的人为何盯上这么个地方？还要塞人进去？是想在饮食上做文章？还是……
“冬葵？” 德宛嘶哑地问，“就是那个上月分来，总低着头、闷不吭声的小丫头？”
“就是她！” 瑞雪点头，“瞧着老实巴交，没想到……”
“未必是她想。” 锦书在一旁沉声接口，眼神锐利，“佟妃娘娘这是急了。刘嬷嬷折了（指被康熙处置），明着动阿哥太难，就想从咱们眼皮子底下安钉子！茶水房烧水送水，若有人在炉灰里、水桶底、甚至茶壶嘴儿上动些不易察觉的手脚……天长日久，防不胜防！” 她经历过毒炭和醉心散，对此类阴毒手段心有余悸。
德宛眼中寒光一闪：“佟佳氏……是黔驴技穷了。” 她缓缓道，“硬来不成，便想渗透？这茶水房……倒真是个容易让人疏忽的软肋。”
【想在我永和宫埋雷？】
【呵……咸鱼翻身，尾巴也能抽人！】
德宛看向锦书，果断下令：“锦书，你去打听一下，如今乾清宫东侧那片专供近前宫人和低位妃嫔的茶水房，管事太监是谁？手下可有空缺？记住，行事要隐秘。”
“奴婢明白！” 锦书心领神会，立刻应下。
德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玄麟顺滑的皮毛上抚过。黑猫舒服地打了个呼噜，碧绿的眼瞳半眯着，却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幽光。或许……她也该亲自去那个看似不起眼的茶水房……“巡视”一番了？
几日后一个秋阳微醺的傍晚，德宛借口“伤愈散步”，带着锦书在乾清宫附近的花径慢行。她的伤己无大碍，手上纱布也拆了，只留下淡淡的粉色新痕。
她不动声色地绕路，接近了位于乾清宫配殿后方、相对僻静的茶水房区域。刚一靠近，一股闷热潮湿的水汽混合着炭火和劣质茶叶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宫人粗声吆喝和铁器碰撞的嘈杂。
就在她目光扫过那排低矮、略显陈旧的灰瓦房时——
神格深处那点微弱的感知力毫无预兆地剧烈一跳！
并非针对某个心怀恶意的人！而是……来自脚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让德宛瞬间头皮发麻的“松动”与“呻吟”感，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痛苦信号，透过她的感知首刺脑海！与此同时，一阵极其轻微、若非她神觉敏锐几乎无法捕捉的、沉闷的“咔啦……吱呀……”声，仿佛不堪重负的老旧木梁在呻吟，极其短暂地响了一下，又归于沉寂。
声音来源……正是那排茶水房最靠里、看起来也最破旧的一间！
德宛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煞白！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这声音……不是烧水……也不是劈柴……】
【是……地基？还是承重的梁柱？！】
她猛地想起，早年在各处做粗使宫女时，曾听老太监醉酒后抱怨：乾清宫这片区域，有些老房子底下埋着早年修的地龙（取暖通道），年久失修，加上康熙初年鳌拜擅权时疏于维护，有些地方被炭火熏烤、湿气侵蚀，木头都糟朽了……当时只当是醉话，如今……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咽喉！如果……如果那间存放着滚烫沸水、炽热炭炉，还挤满了宫人的破旧茶水房……结构真的出了问题……在某个忙碌的清晨或深夜……
“贵人？您脸色怎么这么白？可是走累了？” 锦书察觉到她的异常，连忙扶住她。
德宛迅速回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没事。这地方……瞧着有些年头了，湿气重，有点闷。”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排沉寂在暮色中、仿佛蛰伏巨兽般的灰瓦房。
【佟妃的人想渗透这里……是为了下毒？】
【还是……她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杀机就埋在这腐朽的地基之下？！】
德宛的心，沉沉坠入冰窟。这看似平静的深宫水面之下，涌动的究竟是佟妃布下的新局，还是……一场即将吞噬所有人的……死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