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ICU外的长椅冰冷坚硬,苏蔓蜷缩在上面,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那条【陈姨】发来的、关于沈聿父亲和母亲“那道坎”的信息,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苏蔓内心OS,混乱而沉重:“你爸爸的事”… “过不去”… “总说是她”… 沈聿的父亲… 去世了?而且,他的母亲… 似乎背负着巨大的愧疚?… 这就是他深藏的痛苦吗?这就是压垮他、让他依赖安眠药甚至… 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原因吗?… 沈聿… 你一个人… 到底承受了多少?…
巨大的心疼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之前的恐惧和慌乱。此刻,她对那个躺在ICU里、脆弱不堪的男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怜惜和一种想要分担他苦痛的冲动,尽管她知道自己可能连边都摸不到。
后半夜,苏蔓几乎没合眼。每次ICU的门打开,哪怕只是医护人员换班,她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她强迫自己吃了一点便利店买的面包,味同嚼蜡。她一遍遍看着手机里那条信息预览,试图拼凑出那个破碎家庭背后的故事,却只感到一片沉重的迷雾。
清晨,第一缕惨白的曙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护士通知,上午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
苏蔓几乎是立刻冲到探视窗口。隔着厚厚的玻璃,沈聿依旧安静地躺着,脸色比昨夜似乎好了一点点,但依旧苍白得吓人。身上的管子没有减少,监护仪的线条起伏也依旧微弱。
护士在一旁低声解释:“病人生命体征趋于平稳,药物浓度在缓慢下降。自主呼吸比昨晚有力一些了,这是个好现象。但意识还没恢复。”
苏蔓紧紧盯着沈聿的脸,目光贪婪地描绘着他紧闭的眼睑、高挺却脆弱的鼻梁、微微干裂的嘴唇,内心OS无声地呐喊:沈聿… 你听到了吗?你在变好… 加油… 再坚持一下… 求你了… 看看这个世界… 看看“元帅”… 看看… 我…
探视时间转瞬即逝。苏蔓依依不舍地离开窗口,疲惫和担忧让她脚步虚浮。她回到长椅坐下,拿出沈聿的钱包,再次抽出那张磨损的旧照片——年轻温婉的母亲,板着小脸却眼神依恋的男孩。照片背面,那行模糊的日期数字,像一道通往过去的密码。
苏蔓指尖轻轻着照片上女人温柔的笑容和小男孩依恋的眼神,心口酸涩难当:阿姨… 您知道您的聿聿现在有多痛苦吗?… 您心里的那道坎… 是不是也压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走廊的寂静。一个穿着得体、气质优雅却满脸焦灼与疲惫的中年女人,拉着一个小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走廊拐角。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视着ICU门上的牌子,最后定格在守在外面的苏蔓身上。
苏蔓立刻认出了她——照片上的女人!虽然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那份温婉的气质却未改变,只是此刻被巨大的担忧和痛苦覆盖。她就是沈聿的母亲!
沈母快步冲到苏蔓面前,声音带着长途奔波后的沙哑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你… 你就是苏小姐?聿聿… 聿聿他怎么样了?!”她的眼睛红肿,显然一路都在哭。
苏蔓连忙站起来,扶住有些站不稳的沈母:“阿姨!您别急!沈聿他… 他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在ICU观察,医生说情况在好转!”她尽量用最平稳的语气说出好消息,希望能安抚对方。
沈母听到“脱离危险”,紧绷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泪再次汹涌而出,紧紧抓住苏蔓的手,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 “谢谢… 谢谢你苏小姐!谢谢你守着他!… 都怪我… 都怪我啊…”她泣不成声,自责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苏蔓扶着沈母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阿姨,您别这么说!这不是您的错!沈聿他… 他会好起来的!”
沈母靠在苏蔓肩头哭了很久,仿佛要将压抑多年的痛苦都宣泄出来。苏蔓安静地陪伴着,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递上纸巾。
沈母情绪稍稍平复,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ICU紧闭的门,声音里充满了深重的痛苦和自责:“聿聿他爸… 是五年前走的… 突发心梗… 就在家里… 当时… 当时只有我和聿聿他爸在家…”她哽咽着,陷入痛苦的回忆。“他爸那天说有点不舒服,我想着休息一下就好… 聿聿当时在国外读书,打电话回来… 我还说没事… 让他别担心… 结果… 结果晚上就…”
她说不下去了,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苏蔓的心也跟着揪紧。
沈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释怀的愧疚:“聿聿接到消息赶回来…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从小最崇拜他爸爸… 父子俩感情特别好… 他爸走了之后,他就变了… 变得不爱说话,什么都憋在心里… 他觉得… 觉得是我耽误了送医… 觉得他要是当时在家… 或许就能…”
“他从来没怪过我… 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过… 可我知道… 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他觉得是他没尽到责任… 他把所有的压力都扛在自己身上… 工作… 家里… 照顾我… 他太累了… 是我没用… 我走不出来… 我总梦见那天… 总想着要是早点送他爸去医院就好了… 聿聿他… 他是在替我受罪啊…”沈母再次泣不成声。
苏蔓紧紧握住沈母冰凉的手,终于明白了那深重痛苦的根源——丧父之痛、未能见最后一面的遗憾、对母亲的自责感同身受、以及独自扛起一切的巨大压力!这些年来,他像一个被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在“元帅”生病的催化下,彻底断裂了。
苏蔓眼眶通红,声音却异常坚定:“阿姨,这不是您的错!也不是沈聿的错!意外谁也无法预料!沈聿他… 他只是太爱你们了,太想把一切都扛起来… 他太累了…”
她的话似乎触动了沈母。沈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苏蔓,眼神复杂,有感激,有痛苦,还有一丝探寻。
沈母:“苏小姐… 你… 你和聿聿…”
苏蔓脸微微一红,连忙解释: “阿姨,我是沈聿的同事,也是邻居。昨晚… 是我发现他的。您放心,我会一首守着,首到他醒过来!”她避重就轻,强调了“同事”和“邻居”的身份,但守护的决心却无比清晰。
沈母看着苏蔓红肿的眼睛和疲惫却坚定的神情,没有再追问,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 “好孩子… 谢谢你…”
中午,沈聿的情况报告出来。血液药物浓度显著下降,自主呼吸稳定,医生认为可以转入普通病房继续观察,等待意识恢复。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好消息!
普通病房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比ICU多了几分生气。沈聿依旧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沈母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紧紧握着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默默垂泪。
苏蔓没有过多打扰这母子相处的时刻。她默默地去办理转科手续,买来清淡的粥和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她坐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安静地守护着。目光偶尔扫过沈聿沉静的睡颜,心里祈祷着他能快点醒来。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缓慢流淌。傍晚时分,沈母因为连日奔波和情绪激动,体力不支,在苏蔓的劝说下,暂时去家属休息室休息片刻。
病房里只剩下苏蔓和沉睡的沈聿。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沈聿的脸上,为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意。
苏蔓轻轻走到床边,看着他在暖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的轮廓,内心OS充满了温柔和期冀:沈聿… 天快黑了… 你该醒来了… “元帅”还在宠物医院等你接它回家呢… 你妈妈也需要你… 还有… 还有我… 我们都等着你…
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伸出微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他放在被子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的手背。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离开的刹那——
沈聿那只冰冷的手,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 动了一下!食指的指尖,极其微弱地,蜷缩着,碰触了一下苏蔓的指尖!
那触碰轻得像羽毛拂过,微弱的像蝴蝶振翅!
但苏蔓却像被电流击中一般,浑身猛地一颤!她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沈聿那只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她不敢动,不敢眨眼,生怕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几秒钟后,在苏蔓灼热的目光注视下,沈聿那只苍白的手,食指的指尖,又极其艰难地、微弱地… 动了一下!这一次,更加清晰!像是在回应她指尖的温度!
紧接着,他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几下!仿佛在努力对抗沉重的黑暗!
苏蔓瞬间热泪盈眶!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般在她心中炸开!她再也控制不住,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对着门口的方向失声喊道:“阿姨!护士!他动了!他的手动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在动!他要醒了!沈聿要醒了!”
她的呼喊声惊动了外面。沈母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护士也快步跑进病房!
在众人紧张而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病床上,沈聿那紧闭了将近二十西个小时的眼睑,终于艰难地、极其缓慢地… 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夕阳的金辉落进他那双初睁的、带着茫然、脆弱和深深疲惫的深邃眼眸里… 如同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第一道缝隙,透进了微光。
苏蔓站在床边,泪流满面,脸上却绽放出劫后余生般、无比灿烂的笑容。她知道,最艰难的时刻,终于过去了。那个强大的、冰冷的、却也脆弱深情的沈聿,正在一点一点,从死亡的边缘,挣扎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