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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诚捏着咖啡杯的手微微发颤。晨光透过百叶窗斜照进来，在《对赌协议》复印件上投下斑驳的光斑，那行“净利润保底2亿”的条款像根刺扎进他眼睛。
“林总，您昨晚又熬通宵了？”周婷抱着笔记本电脑推门进来，发梢还沾着雨珠，“陈董让您十点去他办公室，说是要‘商量上市冲刺方案’。”
林诚没抬头，指尖重重敲在协议最后一页的修改批注上：“凌晨三点十七分，陈志远的私人邮箱发了这封调整通知。”他把手机屏幕转向周婷，邮件附件里是修改前后的条款对比——原本“按实际完成率阶梯兑现”的字样，被粗暴替换成了“未达标则赔偿20%股权”。
周婷的瞳孔缩了缩：“这是……”
“有人怕我们查得太清楚。”林诚扯松领带，喉结滚动，“昨晚董事会，赵宏宇摔碎的茶杯里，茶水浸透了陈志远的西装内衬。”他指了指自己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那位置，刚好是放心脏支架的疤痕。”
周婷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林总，苏经理在楼下等你。”
林诚抬头，透过玻璃幕墙看见苏明慧的身影。她抱着个牛皮纸袋，发梢沾着雨，却站得笔首，像株在风雨里不肯弯的竹。
“什么事？”林诚打开办公室门，示意她进来。
苏明慧把纸袋放在桌上，抽出份文件：“我托法院的朋友查了投资方的资金流水。”她推了推眼镜，“那家‘金盛资本’的实际控制人，是吴德利的连襟。”
林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翻开文件，看到“金盛资本”与吴德利名下的“德利置业”在开曼群岛注册了三家离岸公司，资金往来频繁。“还有呢？”
“昨晚十点，金盛资本的CEO和吴德利在‘云顶’会所见了面。”苏明慧点开手机里的照片，画面里两个男人碰杯，背景是旋转的香槟塔，“我找酒店调了监控，他们聊了二十分钟，关键词是‘天成’‘对赌’‘兜底’。”
林诚的手指重重敲在“兜底”两个字上：“陈志远这是把我们当棋子。”他想起昨晚董事会陈志远说的“上市后再谈”，后颈泛起凉意——原来“再谈”的代价，是把天成的命脉交给吴德利。
“林总，要不要……”苏明慧欲言又止。
“把证据发给郑天宇。”林诚截断她的话，“现在就发。”他抓起手机，调出郑天宇的号码，却在拨号前顿住，“等等，你上次说他暗示陈志远和官员的利益输送？”
苏明慧点头：“他说‘慈善基金会’的账户有异常，可能和境外资金有关。”她从纸袋里抽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我让周婷查的陈志远妻子名下的公司，有三家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其中一家持有金盛资本15%的股份。”
林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想起昨晚陈志远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别太轴”，想起赵宏宇摔碎的茶杯里，茶渍在西装上晕开的形状——像极了吴德利公司logo里的漩涡。
“叮——”手机震动，是陈志远的短信：“十点整，别迟到。”
林诚看了眼手表，九点五十八分。他把两份文件锁进保险柜，对苏明慧说：“你跟我一起去。”
“啊？”苏明慧愣住。
“陈志远要演戏，我们就当观众。”林诚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顺便，让郑局长看看，他‘不方便查’的证据，我们是怎么挖到的。”
十点整，林诚和苏明慧推开陈志远办公室的门。
陈志远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见他们进来，笑着招手：“来得正好，金盛资本的徐总也在。”
林诚的目光扫过沙发上的男人——五十来岁，金框眼镜，左手无名指戴着翡翠戒指，正是吴德利在“云顶”会所的同伴。
“徐总，这是我们的HR总监林诚，法务经理苏明慧。”陈志远拍了拍林诚的肩，“年轻人，有冲劲。”
徐总笑着起身握手：“久仰大名。听说林总监在劳动法领域很有一手？”
“徐总过奖了。”林诚抽回手，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文件袋上——正是昨晚陈志远让赵宏宇修改的对赌协议，“徐总对金融条款这么熟，是在金盛负责风控？”
徐总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堆起来：“哪里哪里，我就是个跑腿的。”
陈志远敲了敲桌子：“说正事。林总监，昨晚董事会我提的对赌调整，你考虑得怎么样？”
林诚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正是他昨晚整理的《对赌协议法律风险分析》：“陈董，根据《九民纪要》第5条，对赌协议若约定‘无论公司经营如何均需赔偿固定金额’，可能被认定为‘名为对赌实为借贷’，存在无效风险。”他翻开文件，“更关键的是，金盛资本作为投资方，与吴德利存在关联关系，这违反了《上市公司重大资产重组管理办法》第22条关于‘禁止关联交易损害上市公司利益’的规定。”
徐总的脸色变了。陈志远的指节在桌下捏得发白：“林总监，这是投资人底线，改了就别想上市。”
“改不了。”林诚把文件推过去，“但我们可以换个方案——按实际完成率阶梯兑现，超额部分按20%奖励，未达标部分只扣减10%股权。”他看向苏明慧，“苏经理昨晚做了测算，这个方案既能保证投资人收益，又能绑定核心团队利益。”
苏明慧适时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Excel表格：“陈董，这是模拟测算。如果按阶梯兑现，天成三年累计净利润达标概率从65%提升到82%，投资方的预期收益反而增加了12%。”
陈志远的额头渗出细汗。徐总突然站起来：“陈董，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个会。”他抓起外套往外走，经过林诚身边时低声说：“年轻人不懂变通，吃亏在眼前。”
门“砰”地关上后，陈志远突然笑了：“行啊林总监，有两下子。”他从抽屉里拿出张银行卡，“这是500万，算我给你的辛苦费。”
林诚盯着银行卡，想起小张的账本最后一页——“陈董说，只要上市成功，这些都算‘历史问题’”。“陈董，我要的不是钱。”他把卡推回去，“我要天成合规上市。”
陈志远的笑容僵住。他抓起协议吼道：“你以为你是谁？没有我，你连律所都进不去！”
“我进律所靠的是本事，不是您。”林诚弯腰捡起自己的工牌，“天成需要的是能站在阳光下的上市，不是躲在阴影里的黑钱。”
办公室陷入死寂。苏明慧轻轻拉了拉林诚的袖子，示意他看手表——十点十五分，证监会稽查总队的电话准时打了进来。
“林总监，我们收到匿名举报，天成存在关联交易未披露的情况。”电话那头的声音严肃，“请立即准备相关材料，下午两点前来配合调查。”
林诚挂断电话，转头对陈志远说：“陈董，稽查总队的人来了。”他指了指窗外，“他们的车，停在楼下。”
陈志远的脸瞬间惨白。他踉跄着扶住桌子，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亮着——是吴德利的短信：“徐总说方案黄了，你要的500万，我让人打到你瑞士账户了。”
苏明慧弯腰捡起手机，递给林诚：“陈董，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林诚没接手机。他望着窗外的蓝天，想起入职第一天周婷说的“特殊用工方式”，想起小张被威胁时颤抖的手，想起赵宏宇摔碎的茶杯里，那抹怎么也擦不干净的茶渍。
“来不及了。”他说，“但从今天开始，天成的每一步，都要走在阳光下。”
陈志远突然抓起桌上的钢笔，狠狠扎向协议。墨水溅在“净利润保底2亿”的条款上，晕开的黑渍像团无法抹去的污点。
“滚！”他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林诚和苏明慧转身出门。走廊里，周婷抱着笔记本电脑迎上来：“林总，稽查总队的人在会议室等您。”
林诚点头，看了眼手表——十点二十分。他摸出手机，给郑天宇发了条消息：“陈志远的瑞士账户，有500万进账。”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得“天成集团”的招牌闪闪发亮。林诚知道，这光，很快就要照进那些见不得人的角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