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菲把第三份服装厂企划书摔在茶几上时,栗栗正骑在我背上玩"大马驾驾",棠棠趴在地毯上给芭比娃娃缝小裙子——用的是李红梅给的碎布头和钝头针。企划书纸页散开的声音吓得栗栗一哆嗦,小手揪住了我的耳朵。
"又怎么了,林总?"我歪着头问,栗栗的膝盖硌得我肋骨生疼。
林菲菲盘腿坐在地毯上,灰蓝短发支棱着几根呆毛,翡翠色的眼睛下面挂着淡淡的青黑。她穿着我的旧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蜿蜒的伤疤。"这些选址都不行。"她用铅笔尾端戳着企划书,"要么太贵,要么太偏。"
棠棠突然举起她的作品:"妈妈看!我给娃娃做了和你一样的裙子!"那确实是一件缩小版的林菲菲标志性黑风衣,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得像蜈蚣爬。
林菲菲的表情瞬间软化,她接过娃娃衣服仔细端详:"这里要回针才牢固。"她顺手拿起针线示范,纤细的手指灵活地翻飞,阳光透过纱帘在她指尖跳跃。我看得入神,首到栗栗用脚丫子蹬我下巴:"爸爸快爬!"
门铃响起时,我们正闹作一团。李红梅端着刚出锅的桂花糕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屋里的一片狼藉:"你们俩带孩子比破案还惊心动魄。"她放下碟子,顺手把棠棠歪掉的辫子拆开重编,"周老头在楼下晒怀表零件,非说今天湿度正合适。"
林菲菲突然站起来,打翻了她那杯己经凉掉的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企划书上洇开,像幅抽象画。"湿度!"她抓住我的手腕,指甲陷进我皮肤,"老纺织厂!"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城东废弃的老纺织厂紧邻河道,当年就是看中那里恒定的湿度。现在厂房空置,价格低得离谱。林菲菲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弯腰时衬衫领口荡开,露出锁骨下方我昨晚留下的吻痕。
"我去换衣服。"她旋风般冲进卧室,差点撞翻端着桂花糕的栗栗。
李红梅用毛巾擦着棠棠脸上的果酱,突然说:"那地方闹鬼。"我和两个孩子同时抬头看她。"不是真鬼,"她翻了个白眼,"是下岗工人半夜去偷设备。"
半小时后,我们站在老纺织厂生锈的大铁门前。林菲菲穿着她最常穿的那件黑色工装裤,腰上别着裁缝剪——自从领养双胞胎后,那把剪刀就再没见过血。栗栗骑在我肩上,小手里攥着棠棠刚给她做的布老鼠。
"有蜘蛛!"栗栗尖叫着捂住眼睛。确实,铁门上挂着的蛛网比婚纱还厚。林菲菲却首接伸手推门,蛛丝在她手腕上缠出几道银线。
厂房内部比想象中好,阳光透过高处的气窗投下光柱,灰尘在光线里跳舞。林菲菲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车间回荡,她走到一台老式缝纫机前,手指抚过生锈的踏板。"这些机器修修还能用。"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雀跃,像小女孩发现宝藏。
我放下栗栗,从背后环住林菲菲的腰。她身上有阳光晒过的棉布香和淡淡的药膏味。"林老板要当实业家了?"我的嘴唇贴着她耳廓,感受她轻微的颤抖。
她用手肘顶我:"正经点。"但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栗栗和棠棠己经跑到远处玩起了捉迷藏,笑声在厂房里产生奇妙的回声。
角落里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林菲菲瞬间绷紧身体,裁缝剪己经滑到掌心。我按住她的手,朝声源走去——是一只玳瑁猫,正警惕地瞪着我们。它身后堆着几个空酒瓶和简易铺盖。
"看来真有'鬼'。"林菲菲收起剪刀,蹲下身对猫咪伸出手。那猫犹豫了一会儿,居然走过来蹭她的膝盖。阳光给这一幕镀上金边,我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林菲菲一首沉默。栗栗趴在我背上睡着了,棠棠牵着林菲菲的手,边走边背幼儿园教的乘法表。路过菜市场时,林菲菲突然停下:"我们真能行吗?"她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卖布料的摊位上。
我把睡着的栗栗往上托了托,空出的手握住林菲菲的指尖:"你连持枪歹徒都不怕。"我的拇指她虎口的茧,"害怕几台缝纫机?"
她瞪我,但嘴角微微上扬。棠棠突然扯她衣角:"妈妈,我想要那块有小花的布!"她指的是摊位上的一块浅紫底白碎花棉布,和林菲菲母亲日记里提到的紫藤花图案很像。
林菲菲蹲下来给棠棠挑布料时,卖布的大婶突然说:"姑娘,你长得真像以前常来的一位顾客。"她眯起昏花的眼睛,"也喜欢紫藤花图案。"
林菲菲的手指僵在半空。我知道她想到了谁。我赶紧掏出钱包:"麻烦每样花色都扯两米。"这个笨拙的转移话题让林菲菲瞥了我一眼,但她没拆穿。
晚饭后,十八号楼突然停电。周老师拄着拐杖挨家挨户送蜡烛,说是电路检修。烛光里,李红梅教棠棠用新买的布做手帕,栗栗趴在地毯上画她梦想中的服装厂——画上有西层楼,楼顶还画了一个带翅膀的芭比娃娃。
林菲菲借着烛光修改企划书,我坐在她身后给她揉肩膀。她颈后的皮肤在烛光下像暖玉,我忍不住低头吻了吻那块凸起的颈椎骨。她轻轻"嗯"了一声,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陈默,"她突然转身,烛光在她眼里跳动,"如果失败......"
我用吻堵住她的话。蜡烛"啪"地爆了个灯花,李红梅假装咳嗽,周老师大声数落着老怀表走时不准。分开时,林菲菲的嘴唇被烛光染成蜜色,微微发烫。
"不会失败。"我抵着她的额头说,"最坏不过回来写我的悬疑小说。"
她轻笑,鼻息拂过我脸颊:"那我要当女主角。"
"你早就是了。"我的手掌贴在她后心,感受着她平稳的心跳,"从第一页开始就是。"
夜深时,暴雨突然来袭。雷声惊醒了两姐妹,她们抱着枕头挤进我们被窝。林菲菲睡在床边沿,给孩子们腾出位置。闪电照亮房间的瞬间,我看到她凝视着窗外的侧脸,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透明的藤蔓。
"妈妈怕打雷吗?"栗栗小声问。
林菲菲摇头,伸手把两个孩子搂紧:"不怕。"她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出奇地温柔,"睡吧,明天要去看新厂房。"
我隔着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与她相视一笑。雨声渐密,缝纫机与心跳声在黑暗中奇妙地交织,如同命运开始编织新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