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暴雨在黎明前停歇，留下满城湿漉漉的水汽。我醒来时，林菲菲己经不在床上，只剩下两个小家伙像八爪鱼似的缠在我身上。栗栗的脚丫子抵着我肋骨，棠棠的口水浸湿了我半边肩膀。阳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出一道金色的线。
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我轻手轻脚地挣脱两个孩子，光着脚踩过冰凉的地板。林菲菲站在灶台前，灰蓝短发随意地扎成一个小揪揪，身上套着我那件过大的白衬衫，下摆刚好遮到大腿中间。晨光透过纱窗描摹着她小腿的轮廓，那些陈年的伤疤在光线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起这么早？"我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她身上有肥皂的清香和淡淡的油烟味，衬衫领口若隐若现地露出锁骨上的一小块淤青——昨晚在沙发上胡闹时撞到了茶几。
林菲菲用手肘顶开我："别闹，蛋要糊了。"但她的耳尖己经红了，像两片半透明的花瓣。平底锅里的煎蛋确实边缘开始发焦，她慌乱地翻面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曾经与歹徒对峙的柔弱女人。
栗栗揉着眼睛出现在厨房门口："妈妈，棠棠尿床了。"她怀里抱着湿漉漉的布娃娃，一脸严肃地宣布这个灾难性消息。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场小型战役。我负责给哭唧唧的棠棠换衣服，林菲菲处理床单，栗栗像个监工似的在两人之间跑来跑去。阳光渐渐爬满客厅，把这场混乱照得无所遁形。
"今天要去签厂房合同。"林菲菲把湿床单塞进洗衣机，转头对棠棠说，"你要不要画幅画送给新厂房？"这个转移注意力的技巧拙劣但有效，棠棠立刻破涕为笑，光着脚丫跑去拿蜡笔。
李红梅敲门时，我们正在为谁送孩子去学校争执不下。老太太端着刚蒸好的奶黄包，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就知道你们搞不定。"她放下盘子，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周老头单位发的，带孩子们看动画片去，厂房的事交给我和菲菲。"
我张嘴想抗议，却被林菲菲塞了一个奶黄包堵住嘴。她凑近我耳边，呼吸带着牛奶的甜香："杨警官十点在厂房等我们，带着合约。"她的指尖在我掌心划了个圈，"晚上补偿你。"
这个承诺让我乖乖接过了电影票。但当我蹲下给棠棠系鞋带时，发现林菲菲正把裁缝剪别进后腰——这个习惯动作提醒我，今天的签约可能没想象中简单。
老纺织厂在阳光下显得没那么阴森了。杨警官站在大门口，身边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那人西装革履，公文包锃亮得能照出人影，看到我们时露出过分热情的笑容。
"这位是工业园管委会的刘主任。"杨警官介绍道，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听说我们要办服装厂，特意来介绍优惠政策。"
刘主任伸出手："久仰林女士大名。"他的掌心潮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林菲菲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没想到您比报道中更年轻漂亮。"
林菲菲微微蹙眉，我上前一步握住那只手："陈默，我太太的合伙人。"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刘主任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复职业化的热情。
厂房内部比上次来时整洁许多，阳光透过高窗洒在那些老式缝纫机上。刘主任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税收减免政策，时不时用纸巾擦拭额头。杨警官落后几步，低声告诉我们："这人背景很干净，但出现得太巧合了。"
签约过程异常顺利。刘主任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一叠文件，林菲菲逐页审阅时，我发现她左手始终没离开过后腰位置。签字笔在纸上划出沙沙声，阳光照在林菲菲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对了，"刘主任突然又从公文包取出一个信封，"这是园区给创业企业的小心意。"他递向林菲菲，"一些本地布料供应商的联系方式。"
信封很普通，但林菲菲接过的瞬间，我注意到刘主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正要打开，杨警官突然咳嗽一声："回去再看吧，孩子们该放学了。"
回程的车上，林菲菲反复检查那个信封。"太薄了，不像有联系方式。"她的指尖在信封边缘摸索，"杨哥，你觉得这人什么来路？"
杨警官从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周远山案牵扯的人太多，不排除有人想试探。"他顿了顿，"最近别单独行动，厂房那边我会派人盯着。"
十八号楼门前，栗栗和棠棠正在周老师的监督下给花坛浇水。看到我们，两个小丫头立刻丢下水壶冲过来。棠棠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画："妈妈看！我画的新厂房！"画上是歪歪扭扭的厂房轮廓，烟囱里飘出的不是烟，而是一条条彩色的布带。
林菲菲蹲下身，灰蓝短发在夕阳下泛着紫调："画得真好。"她的声音柔软得不像话，手指轻轻拂过画纸，"等厂子开起来，第一块布就给你做裙子。"
栗栗立刻不干了："那我呢？"她拽着林菲菲的衣角，小脸皱成一团。林菲菲笑着把她也揽进怀里，阳光给三人镀上了金边，像一幅褪色的老照片突然有了色彩。
晚饭后，李红梅带着孩子们去楼下乘凉。我们终于有机会检查那个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打印着一行字："有些旧机器不该再运转。"
林菲菲的手指捏皱了纸条，翡翠色的眸子结了一层冰。我握住她颤抖的手，发现冰凉得像块玉。"明天开始我陪你去厂房。"我的拇指她虎口的茧，"不管是警告还是威胁，我们一起面对。"
她靠进我怀里，发丝间有阳光和奶黄包的甜香。窗外传来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周老师的收音机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李红梅大声呵斥着别踩坏她的菜苗。这些平凡的声音像一张网，兜住了我们摇摇欲坠的夜晚。
"我查过了，那些老缝纫机至少有二十年历史。"林菲菲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我的衣角，"正好是周远山开始发家的年代。"
我心头一跳："你觉得厂房和他有关？"
她没回答，只是起身从抽屉取出裁缝剪，月光在刀刃上流淌。"明天去找杨警官查查纺织厂的前任所有者。"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是周远山的产业，那些机器下面..."
"可能藏着证据。"我接上她的话，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要阻止我们接手厂房。
浴室门突然被拍响，栗栗在外面喊："妈妈！棠棠把泡泡弄到天花板上了！"林菲菲迅速收起剪刀，脸上冷硬的表情瞬间融化。她拉开门，两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家伙立刻扑进来，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和满身的水珠。
"爸爸也要洗！"棠棠拽着我的裤腿，留下五个湿漉漉的小指印。栗栗己经爬上床开始蹦跳，湿头发甩出一串水珠："李奶奶说今晚我们可以睡这里！"
林菲菲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她拿起毛巾给孩子们擦头发的样子，像个熟练的老兵在保养武器。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那个在305门缝里冷若冰霜的少女，如今却能为两个孩子笨拙的辫子花上半小时。
等孩子们终于睡着，林菲菲站在窗前望着月色下的老纺织厂方向。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感受到她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明天会弄清楚的。"我的唇贴在她耳后那颗小痣上，"现在，关于白天的补偿..."
她转身勾住我的脖子，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孩子们在呢。"她低声警告，却任由我的手掌滑进睡衣下摆。
"他们睡得像小猪。"我咬着她的耳垂含糊地说，感受她在我的触碰下轻轻战栗。摇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与窗外蟋蟀的鸣叫交织在一起。当我的吻落在她锁骨上时，她突然按住我的肩膀。
"等等，"她翡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你听。"
栗栗的梦话清晰地传来："妈妈...剪刀...小心..."我们僵在原地，首到确定孩子只是说梦话。林菲菲把脸埋在我肩窝里，肩膀微微抖动——她在笑。
"看来有人继承了你做噩梦说案情的天赋。"我着她后颈的短发，月光在床单上流淌，像一条静谧的河。远处传来夜班公交车的报站声，十八号楼沉入安稳的睡眠，只有我们的心跳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如同两台老缝纫机开始编织新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