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斧落下的瞬间,陆九灵眼前闪过十二岁那年祖父带他下墓的场景。潮湿的甬道里,老人枯瘦的手指突然掐住他的后颈:"记住,有些东西砍下去就不是人了。"
金属碰撞的火星在CT室炸开,照亮白砚秋扭曲的面容。那张脸上交替浮现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表情——左边是熟悉的痛苦隐忍,右边却是某种近乎愉悦的诡异微笑。斧刃卡在锁骨位置不再下沉,暗红色的血珠顺着银白色金属边缘滚动。
"再...深两寸..."白砚秋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左手死死攥着扫描床边缘的皮革垫子。陆九灵闻到焦糊味混着檀香的气息从伤口处涌出,看见好友瞳孔里那个古装男子的影像越来越清晰——峨冠博带,腰间悬着的青铜罗盘正在疯狂旋转。
天台传来的咒语声穿透三层楼板。整栋住院部大楼的玻璃开始高频震颤,走廊尽头的消防栓突然爆裂。水流漫过陆九灵的鞋底时,他注意到水面漂浮着细小的金色颗粒,像被碾碎的星屑。
"这是徐福炼丹用的金汞齐。"白砚秋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浑浊,"他们要用头骨做药引。"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五指张开对准天花板。混凝土楼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剥落,露出钢筋骨架。
陆九灵拔出插在肩胛骨间的斧头带出一串血珠。那些血滴在半空凝成诡异的六边形图案,与楼下信徒们用朱砂画在地面的阵法完全吻合。首升机探照灯扫过的刹那,他看清灰袍人怀里的头骨天灵盖上刻着《山海经》里记载的不死国文字。
"你身体里有东西。"陆九灵用斧柄压住白砚秋剧烈抽搐的左腿,"上次在滇南墓里那盏青铜灯..."
白砚秋突然暴起将他掀翻。CT机显示屏炸出刺目火花中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穿现代冲锋衣的身影背后分明立着个宽袍大袖的古人。数十条半透明的肉须从头骨化石眼眶钻出,正顺着通风管道向楼下蔓延。
暴雨中传来螺旋桨变调的轰鸣.灰袍人的吟诵戛然而止,转为某种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整层楼的医疗器械同时发出超负荷警报,心电监护仪屏幕上所有的生命体征曲线都变成了祭祀甲骨文的笔画.
"砍断它!"白砚秋的左眼恢复正常焦距,右手却抓着手术剪刀朝自己咽喉扎去.陆九灵侧身撞开他的瞬间,斧刃精准劈在那团从伤口钻出的肉芽状物体上.黏稠的黑浆喷溅到墙上,组成幅残缺的蓬莱仙岛地图.
顶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六个信徒中的三个突然像提线木偶般僵首倒地,剩下三个的眼眶里长出同样的肉须.首升机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上升,探照灯照亮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巨大阴影——那是比军用运输机还庞大的鸟类轮廓.
白砚秋咳出带着金粉的血沫:"他们在召唤...翼民..."话音未落,整面外墙玻璃轰然炸裂.狂风卷着急雨灌入室内,将病历单页吹成漫天纸钱般的白色漩涡.CT机的金属外壳上迅速爬满锈迹,转瞬间腐朽成堪比千年文物的状态.
陆九灵拽着好友滚到设备后方时摸到他后颈凸起的硬块——触感就像嵌在皮肉里的玉琮."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用指甲刮了下那块皮肤,"滇南回来后的体检报告是假的?"
三根肉须穿透地板缠住白砚秋脚踝.挣扎中他的冲锋衣领口撕裂,露出锁骨位置新出现的青色纹身:两条首尾相衔的应龙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七天前..."他被拖向裂缝时抓住消防水管,"那盏灯...不是照明用的..."
首升机突然俯冲撞向天台.爆炸的火光中,徐福头骨腾空而起悬浮在雨幕中央,下颌骨的缺口处缓缓生出由水银构成的临时骨骼.灰袍人被气浪掀飞时兜帽脱落——那张布满鳞片的脸分明是在秦岭地宫里溶解的实验体之一.
"接住!"白砚秋扯断纹身位置的皮肤掷来块温热的玉片,"去找卖我们洛阳铲的老陶!"玉片接触掌心的刹那,V字形的灼痕贯穿了陆九灵的掌纹.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警笛声时,最后三个信徒的身体正在融化成金色黏液渗入排水沟.
暴雨冲刷着天台上的血迹和符咒残迹.V字灼痕突然开始发烫发热."他说什么?"陆九灵按住试图爬向裂缝的白砚秋,"老陶临死前..."
水泥地面突兀地隆起又塌陷.某只由水银构成的手掌破土而出扣住两人脚踝时;住院部所有病房的门锁同时弹开;电梯井深处传来编钟奏响《楚辞·招魂》的音色;而悬浮在半空的头骨终于睁开了由朱砂点就的眼睛——
"他说..."白砚秋掰开那只液态金属手掌时皮肤冒出青烟,"我们挖错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