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云栖镇残破的牌坊,青石板缝里渗出的血水染红了林深的布鞋。他站在推土机的阴影里,掌心攥着那份能买下整座古城的资本协议——甲方落款处烫金的狼头徽章,正吞噬着纸页上最后一寸空白。
“签了它,三百村民立刻搬进安置房。”陈昊的狼牙项链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重型机械的轰鸣淹没了祠堂方向的哭喊,“还是说,林先生想看着叶警官枪毙村民的新闻上头条?”
林深的目光穿过雨幕。百米外的宗祠废墟上,叶青梧正用身体挡住颤抖的老人,她警服肩章被撕掉一半,配枪抵在带头强拆的混混眉心。而更远处,方拓佝偻着背跪在泥水里,正将撕碎的律师证一片片塞进嘴里咀嚼,喉结滚动着咽下纸浆般的信仰。
祠堂东侧厢房的漏雨处,悬着半幅《道德经》绢帛。林深拨开压住经卷的断梁时,指腹被木刺豁开深口。血滴在“知常容,容乃公”的“公”字上,晕开成一只振翅的血蝶。
“青梧姐...枪里没子弹了。”年轻辅警小吴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死死按住叶青梧掏弹夹的手,“省厅督查组就在路上,别给他们递刀啊!”
叶青梧抹了把溅到睫毛上的血,那是十分钟前为护住族谱箱被钢管砸伤的额角流下的。她的视线掠过祠堂天井——王德发正指挥混混将柴油泼向最后的藏书楼,而陈昊的保镖用手机拍摄着“警察暴力执法”的素材。
“没有子弹,就用这个。”她突然扯下颈间挂的铜哨,那是警校毕业时师父所赠。尖锐哨音刺穿暴雨的刹那,三十米外老槐树上的鸦群惊飞,遮蔽了无人机镜头。
林深就是在这一刻看清她唇语:“兑卦,上六。”
周玄策的紫砂壶摔碎在青石板上时,褐红茶水漫过方拓跪地的膝盖。“你真以为认下受贿罪,他们就会放过你妻儿?”老人枯瘦的脚踩住方拓试图捡拾碎片的手指,“看看祠堂——连祖宗牌位都敢烧的人,会守诺?”
方拓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三小时前他在镇医院亲眼看见,妻子病房外守着两个“护工”袖口露出的狼头刺青。而此刻裤袋里那份自首书,字字滴着陈昊秘书的口红印:“方律只要顶了倒卖文物的罪,夫人明天就转去上海化疗。”
“我能翻案...”律师嘶吼着抓挠自己结痂的头顶,那里缺了硬币大的头发——是上周拒绝伪造证据时被烙铁烫的,“青铜鼎的出货记录在...”
“在苏红绫的毒骡子肚子里?”周玄策冷笑踢开脚边麻袋,滚出一具溺毙的男尸。尸身后背被剃掉的皮肤处,赫然烙印着方拓律所的徽章。“你的证据链,早被做成肉馅了。”
方拓突然扑向尸体的口腔,从舌底抠出枚微型储存卡。幽蓝光芒映亮他癫狂的笑:“陈昊做梦也想不到...毒贩比律师懂备份!”
推土机撞向藏书楼承重柱的轰鸣声中,林深点燃了资本协议。羊皮纸在雨中诡异地燃起幽绿火焰,火舌舔舐狼头徽章时发出焦油爆裂声。
“你疯了!”陈昊的咆哮被淹没在结构坍塌的巨响里,“没有这份协议,海外基金会立刻冻结...”
“冻结什么?”林深将燃烧的协议抛向柴油桶,飞溅的火星点燃了陈昊的貂绒领口,“冻结你走私缅甸翡翠的离岸账户?还是冻结你送给某位省领导的干股?”
陈昊拍打火苗的动作僵住。林深逼近一步,沾血的食指戳向他心口:“三年前西部矿业改制,你借国企壳洗钱120亿。现在想用古镇拆迁二次收割——可惜这次,猎人是我的弃子。”
暴雨突然被刺目的白光劈开。省纪委的车队撞断牌坊石柱冲进废墟,为首者高举的搜查令上,“西部矿业专案组”的钢印还在淌墨。陈昊被按倒在地时,狼牙项链崩断坠入泥泞,挂坠里掉出微型胶卷——正是林深在华尔街销毁的原始做空报告。
“不可能...”陈昊的颧骨被警靴碾进碎石,“这证据早该...”
“早该和你派去美国的杀手一起沉海?”林深弯腰拾起狼牙,指甲抠开暗格。当半枚带血的金刚杵坠入掌心时,他对着祠堂方向举起信物——叶青梧的枪口正顶在王德发太阳穴,而老教师抱着抢出的《金刚经》残卷,将经页塞进混混泼油的枪管。
枪炸膛的火光里,林深攥紧信物凸起的尖刺。掌心血浸透金刚杵纹路时,他看清了杵底刻着的生辰八字——1975年3月18日,周玄策的生日。
藏书楼倒塌的烟尘吞没星光时,叶青梧在断墙下摸到个硬物。陈露的记者证塑封套里,夹着张产科B超单——胎心监护图上,起伏的曲线组成完美正弦波。
“孩子父亲栏空白?”叶青梧用染血的绷带缠住证件,抬头撞见林深深渊般的瞳孔,“难怪你肯为她背骂名...”
“是为资本背骂名。”林深掰开她攥紧证件的手。B超单在雨中舒展成惨白的帆,羊水指标栏的数值突然刺痛他的眼——孕周推算的受孕日,正是陈露“自杀”当晚他在酒店遭狙击的日子。
祠堂方向传来方拓嘶哑的咆哮。众人转头望去,律师正用身体压住冒烟的柴油桶,火焰燎焦他后背溃烂的皮肉。而他高举的储存卡插在省纪委组长的执法记录仪上,屏幕里正播放陈昊与海外基金董事的视频会议:
“...古镇地下稀土矿估值千亿,必须借拆迁灭口知情者...对,包括那个叫叶青梧的女警...”
叶青梧的配枪突然坠地。她缓缓撕开警服内衬,露出绑满胸腹的土炸药:“王德发交代了,走私密道就在藏书楼地下——现在,谁陪我开矿?”
省纪委组长的对讲机在此刻炸响:“叶队!苏红绫的押运车遭劫!她说要见林深才交金三角账本...”
林深突然扯断叶青梧的炸药引线,将金刚杵拍进她掌心:“用这个换账本——告诉那女人,她弟弟的舍利子找到了。”
当叶青梧冲向雨幕外的警车时,林深俯身拾起她遗落的B超单。超声图像的阴影区里,有个针尖大的狼头水印——和周玄策书房火漆印一模一样。
后半夜,林深在周玄策的茶室煮血珀。老人着半枚金刚杵的断口,将沸茶浇在棋盘的“天元”位:“我故意让青梧找到炸药——没有殉道的狠劲,她镇不住金三角的魑魅。”
雾气蒸腾间,林深突然看清棋盘残局:白子困守的“云栖镇”己被黑子合围,唯有一颗孤子突入敌阵——那位置对应着苏红绫的老巢。
“方拓吞储存卡是您教的?”林深将B超单推过楚河汉界,“能修改孕检数据植入水印的,全省不超过三人。”
周玄策枯指划过胎心曲线,在某个峰值戳出血洞:“陈露怀的确实是你的种——可惜被注射了基因毒素,生下来会像方拓儿子那样...”
茶桌轰然倾覆!林深扼住老人喉咙抵向博古架,永乐青花瓷瓶炸裂成霰。当碎瓷划开周玄策颈脉时,血喷在墙面的《心经》拓片上,“无挂碍故”的“挂”字被染成暗红。
“虎毒尚不食子...”林深的犬齿咬破自己下唇,“你连亲孙女都...”
“我连自己都能献祭!”周玄策突然狞笑扯开唐装,胸腹的皮肤布满溃烂的放疗灼痕,“当年参与西部矿业改制的五人,西个癌逝三个灭门——只有把水搅浑,你才能摸到真龙!”
沾血的B超单飘落火塘,焦糊味中浮现隐形药水写的坐标。林深瞳孔骤缩——那是陈露“自杀”酒店顶层的经纬度。
窗外骤亮,探照灯刺破雨幕。叶青梧的吼声通过扩音器震荡瓦檐:“林深!苏红绫要古镇地宫钥匙才交账本——钥匙是不是在你那儿?”
林深低头看向掌心。狼牙吊坠的裂纹不知何时己弥合如新,在火光中凝成滴血泪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