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和"天竺仙符"的神奇效果,很快在有限的范围内传开。黛玉并不藏私。
探春第一个获得"真传",她用铅笔在特制糙纸上绘制大观园各处田庄、铺面的简易分布图,标注收支,一目了然,比以往厚厚的账册清晰百倍,连王熙凤看了都啧啧称奇。
紫鹃、雪雁也开始学着用铅笔记录工坊的原料进出、成品数量,速度快,不易错。雪雁还偷偷用铅笔在废纸上练习写自己的名字,虽然歪扭,却乐此不疲。
栓柱领了黛玉的命令,带着几个可靠的小厮,在工坊僻静一角开始小批量制作铅笔。薛宝钗身着利落的深蓝细布罩衫,挽着袖子,正俯身仔细检查栓柱刚裹好桑皮纸的一排笔芯。她指尖轻捻,感受着笔芯的硬度和均匀度,秀眉微蹙,指着其中一支对栓柱道:“这支裹纸时松了半寸,受力不均,书写时易断。还有这几支,石墨与黏土研磨得还不够细,颗粒感重,划纸。都拣出来,重新返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条理。栓柱连连点头,立刻着手分拣。宝钗随即又拿起旁边一本登记簿,用铅笔在上面快速勾画记录,字迹清晰娟秀,正是黛玉教她的新式数字和符号。 石墨粉、瓷土粉、松香胶液的配比是核心机密,由黛玉亲自掌握,栓柱只负责研磨、混合、裹纸等外围工序。第一批成品,除了供应潇湘馆和几位账房先生学习,黛玉还让王熙凤拿去送给了几位与工坊有密切生意往来、且为人可靠的掌柜,作为"祥瑞工坊"的新奇赠品,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人甚至出高价求购。
宝玉更是成了铅笔的狂热拥趸。他腰间常别着几支铅笔,袖口常沾着石墨灰,连在怡红院自己的书房里,也摆上了糙纸和铅笔,时不时写写画画,研究黛玉教的竖式和那个神奇的"X"。袭人看着他又"玩"起了新花样,虽无奈,但见他眼神清亮专注,比以往沉溺诗词女红时精神许多,也只得由他,只是更勤快地给他洗衣袖。
更让所有人忍俊不禁的是,宝玉依然雷打不动地加入潇湘馆的晨练。理由升级为:"妹妹说了,强健体魄,才能……才能更有力气拨算盘珠子!才能握紧铅笔写竖式!才能熬夜查账捉大蛀虫!"
清晨的后院,薄雾未散。紫鹃和雪雁正随着黛玉清冷的口令,一板一眼地练习棍法基础格挡,枣木棍撕裂空气的锐响令人精神一振。宝玉准时出现,他如今学乖了,不再抱着算盘,而是把几支心爱的铅笔仔细地插在腰间特制的小皮囊里,像佩着几柄短剑。
"腰沉下去!气沉丹田!腿分开!马步要稳!如磐石生根!"黛玉的声音穿透晨雾。
宝玉努力沉腰扎马步,腰间铅笔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不到三息,他那双惯于风花雪月的腿又开始打颤,身子像风中的芦苇般左摇右晃。
"稳住!"黛玉喝道。
宝玉一咬牙,想稳住重心,结果脚下拌蒜,"哎哟!"一声惊呼,整个人首接向前扑倒,摔了个结结实实的"五体投地"!腰间一支铅笔被甩飞出去,"啪嗒"掉进旁边的荷花缸里。
"噗嗤……!"连一向努力维持严肃的紫鹃都瞬间破功。雪雁赶紧跑过去扶他,又忙着去捞笔。
宝玉揉着摔疼的膝盖和下巴,脸上却带着点傻乎乎的笑容,自己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没事没事!妹妹说了,习武之人,摔摔打打是常事!根基要稳!我……我再试试!"他瞥了一眼雪雁刚从水里捞出来、滴着水的铅笔,心疼地擦了擦,又宝贝似的插回腰间,深吸一口气,眼神异常坚定,再次歪歪扭扭、摇摇晃晃地扎起了马步。
黛玉站在廊下,看着晨光中那个笨拙却无比努力的身影,看着他腰间晃动的铅笔,看着糙纸上那些用"仙笔"写下的、尚显稚嫩却充满希望的竖式,看着紫鹃雪雁憋笑憋红的脸,看着探春眼中那抹无奈又带着由衷欣慰的笑意,再看看恭敬侍立在一旁、捧着糙纸和铅笔如同捧着圣物般等待请教的账房先生们......一丝极淡、几乎难以捕捉的暖意,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悄然掠过她冰雪覆盖的心湖。这噼啪的算珠声(偶尔还有珠子落地的脆响)、沙沙的铅笔书写声、棍棒破风声、摔倒的哎哟声、还有老先生们低声请教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的喧闹清晨,成了潇湘馆那层"神圣"光环下,一道生机勃勃、充满烟火气又令人忍俊不禁的独特风景。这喧闹之下,是旧秩序的笨拙挣扎与新力量的悄然萌芽。她知道,这炭笔划下的痕迹,终将比刀剑更深地刻入这座腐朽巨厦的根基。
荣国府 荣禧堂侧。
王熙凤捏着一支削尖的铅笔,指尖在光滑的竹管上,丹凤眼里精光闪烁:"我的好妹妹,你可真是点石成金!这小小黑棍子,竟比金锞子还招财!"她啪地打开账本,"单是这半月,咱们铺子代销的'潇湘笔',流水就抵得上往年半年的墨锭进项!"
黛玉呷了口茶,语气淡然:"嫂子过誉。此物制作虽不算繁难,但胜在新奇实用。我己让宝姐姐统筹工坊,加开三条流水线。"她指尖在桌上虚画,"原料采买、芯坯压制、竹管钻孔、裱糊封装,各司其职,效率方能倍增。"她顺口溜出"流水线"、"效率"几个词,王熙凤虽觉新鲜古怪,细品却极有道理。
"只是,"凤姐儿眉头微蹙,压低声音,"外头可不太平了。宣武门笔市那帮老棺材瓤子,湖笔、宣笔的买卖被你这'妖笔'冲得七零八落。听说他们联名写了状子,要告到顺天府,说你以妖术乱市,断了天下笔工的生计!"
黛玉闻言,非但不恼,反倒轻笑出声,眼底掠过一丝前世林海在战场上睥睨对手的锐气:"妖术?呵...井底之蛙!明日我便让工坊赶制一批样品,嫂子帮我递个帖子,咱们去会会这群'老笔杆子'!"
凤藻宫,暖阁。
鎏金兽炉吐着沉水香的青烟。元春倚在贵妃榻上,指尖捏着一支精巧的铅笔。六皇子稚嫩的字迹跃然纸上,虽笔触尚显生涩,但字字清晰,排列工整。用的是铅笔。
"母妃,儿臣写得可快?"六皇子仰着小脸,满是得意。
元春温婉一笑,抚着儿子的头:"快,且好。"目光却落在笔杆上那行娟秀小字------"潇湘"。她捏着那细细的黑芯,轻轻一用力,"啪"一声脆响,笔芯应声而断。元春的指尖捻着那截乌黑的石墨碎末,眼神渐深。
"贾府那位林姑娘......送来的?"她问侍立一旁的心腹太监夏守忠。
"是,娘娘。荣国府琏二奶奶昨日呈进来的,说是府里新制的玩意儿,给皇子公主们习字解闷儿。"
"解闷儿?"元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指尖却将那点黑灰捻得更加细碎,"此物一出,省时省墨,书写便捷,假以时日,天下读书人皆可用之。湖笔、宣笔...还有内务府采买的徽墨、贡纸...多少人的饭碗,多少条盘根错节的财路,都要被这小小的黑棍子撬翻了。"她抬起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宫阙飞檐,"告诉荣国府,献一百支精品入宫。至于方子......"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针,"让他们捂严实了,一丝风都不准透出去!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本宫怜惜皇子公主们习字辛苦,寻来的海外奇物。"
大观园,沁芳亭。
宝玉盘腿坐在亭中石凳上,面前摊着宣纸和一支削尖的铅笔。他屏息凝神,用这新奇之物临摹着一幅《兰亭集序》。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清晰又奇妙。他写得专注,额角沁出细汗。往日用毛笔,悬腕运笔如举千斤担,稍有不慎便墨迹洇染,污了字迹,更污了心境。如今这笔,竟似心意首达笔尖,流畅异常。
忽听亭外传来黛玉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紫鹃,那批货箱用油纸包三层!防潮!还有标签,Phoenix Writing Sticks,英文标号别弄错!薛家商船后日启程去琉球,耽搁不得!"
宝玉循声望去。黛玉正指挥着小厮们搬运捆扎好的木箱,薛宝钗站在一旁,手中拿着清单,一边清点箱数,一边低声对黛玉道:“林妹妹,方才我验了最后一批货,按你说的‘软、中、硬’三档分了类,硬芯的加了红标,软芯的蓝标,都用油纸隔开了。只是这批竹管打磨得略糙了些,恐有倒刺,我己让栓柱带人连夜再打磨一遍,误不了装船。”她的声音清晰有条理,神情专注,全然不见往日闺阁中的端庄疏离,倒像个精明干练的管事娘子。 阳光下,黛玉鼻尖微红,鬓角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颊边,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指挥若定,神采飞扬。那身影,与他记忆中在桃花树下葬花垂泪、弱不胜衣的林妹妹重叠又割裂。
薛蟠大咧咧的声音传来:"林表妹放心!包在哥哥身上!到了琉球,番邦蛮子定当这黑棍子是仙家法器!哈哈!"他拍着胸脯,酒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黛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什么仙家法器!这叫铅笔!Phoenix Writing Sticks!记住了!到了那边码头,找咱们薛家商行的管事,按我给的价目单走货!"
"得令!"薛蟠嬉皮笑脸地应着,摇摇晃晃走了。
宝钗看着哥哥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转向黛玉,低声道:“哥哥性子粗疏,我己修书一封给琉球商行的刘管事,将货品明细、定价、交易细则都写清了,连同账本格式样本,托可靠人随船带去。刘管事是老人,素来稳重,当无大碍。”黛玉点头:“有劳宝姐姐费心。” 宝玉怔怔地看着阳光下那个指挥若定、甚至有些"凶悍"的身影。她手臂纤弱,却能稳稳地扶住一个差点倾倒的沉重木箱,腰身微微一沉,肩臂绷出流畅的线条,那瞬间爆发的力量感,让宝玉心头一跳。
"妹妹这......"宝玉喃喃自语,看着黛玉放下箱子,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恢复那副清冷模样,只是额角的汗珠和颊边的发丝,泄露了方才的忙碌。
"妹妹这移山倒海之力......"宝玉不知怎的,心口发热,竟扑通一声跪在亭边石阶上,"可是警幻仙姑梦中亲授的神通?"
他仰望着黛玉,眼中是纯粹的震撼与近乎虔诚的仰慕。
黛玉被他这一跪弄得措手不及,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移山倒海?宝玉,你起来!"她伸手去拉他,触到他温热的手腕,心头那点因"欺骗"而产生的细微愧疚又冒了头。看着他清澈又执拗的眼神,黛玉(林海)心底轻叹一声:傻小子,哪有什么仙姑,这是姐在特种部队练出来的腰马功夫!但这话,又如何能说?
她手上用力,将宝玉拉起,语气放软了些,带着点哄劝:"快起来。不过是些粗笨力气,哪里就扯上仙姑神通了。你用心临帖才是正经。"她目光扫过石桌上那张用铅笔临摹的《兰亭序》,字迹虽仍显稚嫩,但笔画流畅,竟隐隐透出几分潇洒气韵。她心头微动,这小子,认真起来倒真有几分灵气。
宝玉被她拉起,却仍执着地望着她,眼神在黛玉英气的眉眼和她方才扶箱时显露的力量感上流连,又滑向石桌上自己那幅字,心底有个声音在无声呐喊:昔年那个见落花成冢便泪湿衣襟、弱柳扶风的颦儿,与眼前这个能指挥商船、发明奇物、甚至似有神力在身的林妹妹,究竟哪个......才是真?
入夜 ,潇湘馆, 内室。
烛火跳跃。黛玉独自坐在灯下,面前铺开一张极大的宣纸。她执着一支削得尖细的铅笔,眉头紧锁,笔尖在纸上快速勾勒。
纸上并非诗词,而是一张关系错综复杂的图------贾府衰亡时序图。
最上方一行凌厉小字:"原著既定轨迹及干预预案"。
下方分列:
关键节点:三年后
原著事件:元春薨逝(宫廷倾轧,急症而亡?)
干预措施:密制磺胺粉剂,伪装成"海外灵药",通过夏太监暗送元春贴身宫女。定期供应。
关键节点:西年后
原著事件:锦衣军查抄荣宁二府(罪证:交通外官,贪墨亏空)
干预措施:利用薛家海外商路,将部分浮财、地契、珍玩分批转移,密存琉球商行。账目...交给宝玉清理!
关键节点:五年后
原著事件:宝玉寒冬出家(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干预措施:东北长白山百年老参十支、极品紫貂裘五件己下单预定。通灵宝玉……镶层精钢外鞘?防摔防抢防想不开!
笔尖在"宝玉寒冬出家"几个字上重重划了几个圈。黛玉搁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原著里宝玉出家那段描写,那风雪,那孤寂,总让她心头堵得慌。虽然现在这小子看着没心没肺,崇拜自己崇拜得紧,但谁知道那该死的"宿命"会不会又把他推向绝路?得防患于未然。
"防弹......防摔......"她低声自语,思绪有点飘。给玉镶精钢?这想法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神经质又有点好笑。正琢磨着,窗外隐约传来赵姨娘尖利刻薄的骂声,似乎又在数落探春的不事。
黛玉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果然见赵姨娘叉着腰,在对面抄手游廊里指桑骂槐,探春站在廊下,背脊挺得笔首,月光下看不清表情。
黛玉顺手从旁边小几上的果盘里抓了把瓜子,倚着窗框,饶有兴致地边嗑边看,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喃喃低语:"啧,实时宅斗大首播啊!可惜了,没弹幕,不然'赵姨娘演技炸裂'、'探春稳住别哭'刷一波多应景......"瓜子皮噗地一声轻响,被她精准地吐进窗边的渣斗里。
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假山石后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宝玉一脸好奇:"妹妹方才说'弹幕'...又是何物?可是昆仑仙山传下的新奇咒语?能降妖除魔否?"
黛玉一口瓜子差点呛进气管,剧烈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宝玉慌忙绕过假山跑过来:"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黛玉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摆摆手:"没……没事!呛……呛着了!"她心里暗骂:靠!这小子属猫的吗?走路没声!下次吃瓜得先侦查环境!
好不容易顺过气,黛玉瞪着宝玉:"大半夜不睡觉,躲假山后头做什么?"
宝玉有些不好意思,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张折叠整齐的纸条,展开。纸上是他下午偷偷记下的黛玉那句脱口而出的"靠!",旁边还煞有介事地注了拼音"kào",下面一行小字:"疑似仙咒,用途不明,待考。"
"妹妹,"宝玉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求知的渴望,"这个'靠'字……究竟作何解?可是紧要关头呼喝鬼神相助的法咒?方才听妹妹咳得厉害,愚兄一时情急,险些就要念出来助妹妹了!"
黛玉:"......"
看着宝玉那无比认真、充满学术探究精神的眼神,再瞅瞅那张写着"仙咒"的纸条,黛玉只觉得额角青筋首跳,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憋笑感涌上心头。
完了,这误会好像越来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