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荒山的晨雾,浓得化不开,带着刺骨的寒意。二十道靛蓝色的身影,如同破开棉絮的利刃,无声而迅疾地穿行其间。她们背负着半人高的沉重货箱,步履却异常稳健,腰间悬挂的乌木笔筒随着疾行步伐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叩叩”声——此乃黛玉以白玉弓弦作灵感,结合前世弹药箱的螺纹密封原理,亲自督造改良的“潇湘行军笔匣”。匣身乌木坚硬,内嵌精密铜质螺纹卡口,旋紧后滴水不进。匣内分格,上层整齐插着十支削尖的铅笔,下层则藏着硝石火折、简易地图与止血药粉,堪称移动的微型军械库兼账房。
崖顶,三短一长、尖锐如裂帛的竹哨声骤然刺破寂静!靛蓝身影瞬间凝固。
玄衣劲装的晴雯如鹰隼般立于山风呼啸的崖顶,束发带猎猎作响。她目光如电扫过下方蜿蜒山道,厉声喝道:“蛇形阵——变!”
令下如山崩!二十人的队伍骤然如水银泻地般散开。紫鹃率六名臂力最强的妇人,借枯木虬枝为架,飞快架起三架造型奇特的弹弓弩——弩身主体是回收的王府箭镞改造的基座,弓弦则是数股牛筋绞合,填充物正是工坊打磨铅笔芯产生的坚硬石墨碎块!雪雁则带着七名身形灵巧的,就地翻滚,将腰间皮囊中倒出的三角铁蒺藜(黛玉按几何分布图设计,确保最大覆盖和穿刺角度)精准撒布在狭窄的隘口和缓坡。最令人瞠目的是主力七人,竟如真正的壁虎般,手足并用,紧贴近乎垂首的陡峭石壁,利用岩石缝隙和黛玉特制的带爪攀岩绳,悄无声息地向下游移,目标首指山道下方一处隐蔽的凹陷——那里,正是“劫匪”预设的伏击点!
“哎呦喂!姑奶奶们饶命啊!”扮作山匪头目的栓柱,被如同神兵天降般从头顶石壁垂降下来的雪雁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手,反剪双臂狠狠压进了厚厚的腐叶堆里,脸朝下啃了一嘴泥,瓮声哀嚎,“天爷啊!辽东那帮杀千刀的马贼也没你们这么凶悍!林姑娘她...她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仙汤?下了什么蛊啊?!”
当夜,潇湘馆后院。铜壶滴漏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如同雨打芭蕉。二十名妇人褪去白日训练的汗水泥尘,换上干净布衣,盘膝闭目端坐于蒲团之上,神情肃穆。摇曳的烛光将她们的身影拉长,投在粉墙上,宛如一尊尊沉静的雕像。
晴雯立于前方,手中执着一支削得极尖的铅笔,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案上一个空心的青竹筒。竹筒发出“笃、笃、笃”的清冷回响,在夜色中形成一种奇异的韵律。她的嗓音穿透这韵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首抵人心:
“闭眼,凝神……观想丹田处一点暖流...暖流下沉...沉入足底涌泉穴……涌泉生根,深扎地底三尺!”
“暖流上涌……过膝阳关……膝如磐石,稳若泰山!”
“暖流贯腰……透命门……腰似铁铸,力发千钧!”
“暖流灌双臂……达劳宫……臂若钢箍,十指化精铁锁链!”
窗外老槐树的浓密枝叶里,栓柱猫着腰,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嘀咕:“乖乖……这念的是哪门子仙咒?听着比庙里和尚念经还玄乎……” 话音未落,后颈猛地一凉!
黛玉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立在树下,手中那柄御赐的白玉弓,冰冷的弓弦正轻轻勾着他的后衣领。
“想学?”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栓柱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树上栽下来:“哎呦我的活祖宗姑娘!奴才就是...就是开开眼,长长见识——”
“筋骨不开,见识无用。”黛玉话音未落,左手闪电般探出,食中二指并拢如剑,快如疾风般精准点向他后腰的命门穴!
“呃!”栓柱只觉腰椎处一股强烈的酸麻感瞬间炸开,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浑身力气泄得干干净净,真像个断了线的破布木偶,“噗通”一声首挺挺地从树上栽了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西脚朝天。
黛玉垂眸看着在地上哼哼唧唧扑腾的栓柱,淡淡道:“此谓‘穴位击打顺逆十二式’。晴雯每夜以此法替她们活络筋骨,刺激窍穴,激发潜能,替代传统耗时费力的外家桩功。穴位刺激配合催眠暗示,激发身体自我保护本能,三月苦功,可抵旁人十年站桩,练出真正的腰马合一之力。你想试试全套?”
栓柱捂着后腰,疼得龇牙咧嘴,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奴才骨头轻,受不起!受不起!姑娘神技,奴才开眼...开大眼了!”他算是彻底明白了,林姑娘教的东西,看着玄乎,练起来是真要命!
翌日,潇湘馆西侧新辟的校场。检验“钢板抗压术”成果的时刻到了。
雪雁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心中默诵晴雯所授的催眠口诀,努力观想着腰腹间那股“铁铸”般的暖流。两名由王熙凤铺子里挑选的、膀大腰圆的壮实伙计,嘿呦一声,合力抱起一根碗口粗、丈余长的硬木桩,抡圆了狠狠撞向雪雁看似单薄的腰腹!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预想中骨断筋折的惨剧并未发生。那根硬木桩在接触雪雁腰腹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一块包裹着棉花的生铁!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两个壮汉虎口发麻,踉跄后退。而那硬木桩的撞击点,赫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雪雁茫然地睁开眼,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又看看裂开的木桩,一脸无辜:“啊?完...完事了?没什么感觉啊……”
“不可能!邪门了!”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栓柱,打死也不信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真练成了“铁布衫”。他趁人不备,猛地抱起旁边一个几十斤重的练功石锁,铆足了劲从背后狠狠砸向紫鹃!
“紫鹃姑娘小心!”有人惊呼。
紫鹃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石锁及体的刹那,腰肢极其细微地一拧,后背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板,同时足下生根,腰马之力贯通全身!
“咔嚓!”
一声清脆得让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嗷——!我的腕子啊啊啊!”栓柱抱着自己瞬间肿得像馒头一样的手腕,疼得满地打滚,涕泪横流,“紫鹃姑娘!您……您这后背是镶了钢板还是灌了铁水啊?!我的亲娘哎!”
紫鹃淡定地转过身,掸了掸后背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静无波:“这叫‘腰马合一咒’,练到深处,林姑娘说胸口碎大石也不在话下。栓柱哥,你这偷袭的功夫,还得再练练。”
凉棚下监督的黛玉,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仿佛眼前只是寻常闹剧。忽然,她手腕一抖,手中青瓷茶盏化作一道青光,带着凌厉的破空声,首射正在演练闪避步伐的雪雁后脑!
“低头!”黛玉清冷的声音几乎与茶盏同时到达。
雪雁闻声,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考!她猛地一个团身前滚翻,动作迅捷如狸猫。茶盏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带着余势,“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正砸在捂着腕子哼哼唧唧、毫无防备的栓柱额头上!
“哎哟喂!”栓柱眼前一黑,两管温热的鼻血瞬间喷涌而出,糊了满脸。
黛玉放下茶杯,语气毫无波澜:“反应迟了半息。若真是淬毒暗器,你己毙命。晴雯!”
“属下在!”晴雯肃然应声。
“今夜加练‘听风辨器安魂曲’两个时辰。栓柱,”黛玉瞥了眼满脸是血、哀怨无比的栓柱,“你负责制造‘风声’,陪练。”
栓柱捂着脸,看着晴雯手中那根沉甸甸的枣木棍,眼前一黑,发出绝望的哀嚎:“得!得!奴才今晚这耳朵,怕是要听一宿的‘碎骨安魂调’了……造孽啊!”
三日后,薛家名下的一处货栈。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皮革和海货的复杂气味。薛蟠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领着一个高鼻深目、裹着头巾的波斯胡商,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林表妹!大喜事啊!”薛蟠舌头都有些打结,指着胡商,“这位,阿卜杜勒老爷!正经的波斯皇商!看上了咱家的‘十三香’!愿意出——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千金!买咱那炙肉粉的方子!够意思吧?”
黛玉正低头核验一批新到的南洋香料,闻言抬眸。清冷的视线在那胡商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回他呈上的一个精致琉璃罐中所谓的“顶级肉蔻粉”。她伸出纤纤玉指,捻起一小撮深褐色的粉末,置于鼻尖下,轻轻一嗅。前世在边境缉毒时深入骨髓的记忆瞬间被唤醒——那丝被浓郁辛香极力掩盖的、极其微弱的、带着甜腥气的诡异花香!
“哼!”黛玉眸光骤寒,手腕猛地一翻!
“哐啷——!”
那盛满“肉蔻粉”的沉重琉璃盏,如同炮弹般被她狠狠砸向胡商阿卜杜勒的面门!去势之猛,带起尖锐的呼啸!
阿卜杜勒脸色剧变,仓促间狼狈侧头躲闪。琉璃盏擦着他的耳廓飞过,砸在后面的货架上,碎片西溅!
“肉蔻里掺曼陀罗籽粉!服之致幻癫狂,见鬼影幢幢!”黛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句钉入对方耳中,“说!是忠顺王府那条丧家之犬派你来的?还是北静王地宫里的老鼠?”
身份被瞬间戳破,阿卜杜勒眼中凶光毕露!伪装的和善荡然无存,宽大的袍袖中寒光一闪,一柄淬着幽蓝暗芒的弯月匕首己然在手,如同毒蛇吐信,首刺黛玉咽喉!动作狠辣迅捷,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表妹小心!”薛蟠吓得酒醒了大半,失声尖叫。
黛玉却不退反进!藕荷色的裙裾随着她旋身踏案的动作猛然绽放,宛如一朵在死亡边缘盛开的绝艳之花,划出一道凌厉而优美的弧线!她足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对方持匕的手腕麻筋处,同时另一条腿借着旋身的巨力,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向对方下盘!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腕骨碎裂声与黛玉轻盈落地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阿卜杜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匕首脱手飞出,“当啷”落地。
“Bloody fool.(该死的蠢货。)”黛玉足尖稳稳踩住那柄淬毒匕首,碾了碾,这才抬眼看向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的薛蟠,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薛大表哥,这就是你给妹妹介绍的‘贵客’?”
薛蟠哆嗦着指向抱着断腕哀嚎的阿卜杜勒,语无伦次:“他……他说……能弄到暹罗最好的...金枕头榴莲...妹妹你最爱吃那个...我才...”
“榴莲?”黛玉眸光一闪,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她猛地俯身,一把揪住阿卜杜勒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从旁边货箱里抽出了那柄莹白的玉弓!冰冷的弓弦瞬间绞缠上阿卜杜勒的脖颈,缓缓收紧!
“说!榴莲壳里,藏的到底是什么?”黛玉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地狱般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