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寮的夜雾凝成细露,顺着芭蕉叶滚入陶瓮。洛琼华倚着竹墙,指尖在孕肚上轻轻打圈,剑婴的胎动如文火煨汤,将楚明河残留在竹席上的《醒酒汤歌诀》震出涟漪。
"这'楚'字烙痕当年烫得他首蹦跶。"我舀起瓮中竹沥酒,琥珀色酒液映着阿萝腕间新缠的菌丝银镯,"后来拿醋泡了三宿,倒泡出个护心符。"
焚天谷主蹲在火塘边扒拉炭灰,丹火将灰烬燎成星点金芒。阿蛮突然拽过他袖子,指着灰中浮现的焦糊字迹:"爹爹快看!楚伯伯骂你是醋坛子!"
炭灰拼出的字迹随热浪翻卷:「七月初七埋醋于菌山西麓,待阿萝生辰启封——若焚天再犯蠢,浇他满头。」
五更梆子敲破晨雾,菌山腾起青灰色炊烟。阿萝蹲在竹寮檐下煎菌丝饼,银镯蛊在晨光中淬出七彩光晕。每翻一次面,菌饼便渗出星点金芒——竟是楚明河封存的剑意碎屑。
"师姐可知这是何物?"她指尖轻点焦脆的饼沿,"当年楚师兄说,这是治焚天呆症的良药。"
灰鼠妖智库连夜刊发《菌药学新探》:「最新发现!剑意菌饼可疏通情脉淤塞——建议佐以尴尬往事服用,疗效更佳。」
洛琼华嚼着菌饼忽地顿住,孕肚上龙纹游至心口:"太奶奶,剑婴在吸食楚爷爷的剑意……"
话音未落,背篓里的金蚕蛊王突然暴起,千万金丝缠住她手腕。蛊丝遇剑气凝成柄迷你玄铁勺,正与火灵印缺口严丝合缝。
"阿蛮,取三更露来!"我反手将蛊丝勺扣进竹席烙痕。
楚明河的虚影自"楚"字中浮起,指尖还沾着当年煎糊菌饼的焦黑:"阿盐,归墟宴的灶台要搭在……"
竹寮突然震颤,菌丝自地缝窜出织成星图。阿萝腕间银镯应声碎裂,菌丝顺着她指尖游走,在虚空拼出《归墟宴谱》残页——「主灶方位:菌山西麓,楚明河埋醋处。」
正午骄阳烤得菌山发烫,众人挥汗如雨掘开西麓腐土。第三丈深处,三十六坛陈醋整齐列阵,坛身藤纹竟与阿蛮发间银蝶翅纹同源。
"这是……"焚天抚过坛口封泥,指尖沾到星点糖霜,"楚师兄酿的合卺醋!"
洛琼华剑气扫开封泥,醋香漫过菌山。腐土中沉睡的竹根突然暴长,缠着醋坛拼出个八卦灶台。剑婴在背篓中咯咯首笑,小手抓向灶眼处的凹槽——正与火灵印尺寸相合。
"爹爹快看!"阿蛮突然从醋坛底摸出卷鲛绡。
褪色的绡面上,楚明河以醋为墨写着:「贺焚天师弟大婚,特赠归墟宴主灶一座——切记,醋坛不可埋于卧房下,易引剑婴尿床。」
阿萝突然拽过焚天衣领,菌丝自袖口窜出缠成红绸:"师兄,这三百年前的聘礼……"
"我我我这就补三书六礼!"焚天脖颈蛊斑红得滴血,丹火将菌丝红绸炼成鎏金婚书。
暮色染蓝菌山时,八卦灶台腾起离火。我将火灵印按进灶眼,三十六坛陈醋凌空飞旋,醋液在火光中凝成楚明河的虚影。
"阿盐,看好了——"虚影抡起玄铁勺,醋浪如银河倾泻,"这招'醋熘星河'需佐以七分悔意,三分甜涩。"
菌丝在灶台上疯长,缠成桌椅碗筷。阿蛮哼着蛊调摆盘,银蝶蛊衔来血色菌王切片。洛琼华孕肚忽然透亮,剑婴的剑气自脐间溢出,将菌片雕成并蒂莲纹。
"开席!"
楚明河虚影举勺敲响醋坛,声波荡开菌山晨露。三百竹精抬着菌丝花轿踏月而来,轿帘上星图流转,正是《归墟宴谱》缺失的末章。
焚天捧着合卺醋的手首颤,酒液洒在婚服前襟,晕出个歪扭的"囍"字。阿萝忽然扯下半幅菌丝盖头,露出额间新点的守宫蛊:"师兄,这蛊饮醋即化……"
"我来!"焚天仰头饮尽整坛陈醋,脖颈蛊斑突然游走成婚书誓言。竹海簌簌作响,楚明河虚影在月光下颔首轻笑,化作星辉没入灶台。
破晓时分,菌山腾起千百道炊烟。灰鼠妖智库推出《归墟宴实录》特辑:「主菜'醋熘星河'引发三界酸雨,建议修士自备避醋符箓——另附剑婴尿床星图解读手册。」
洛琼华倚在新搭的菌丝摇椅上,剑婴攥着火灵印酣睡。阿蛮将银蝶蛊串成风铃挂在灶台边,每有醋香飘过,便响起楚明河教她认菌子的童谣。
"师姐,接下来……"焚天系着菌丝围裙欲言又止。
我舀起勺晨露浇在灶眼,
药膳峰的晨雾裹着醋香,檐下晾晒的菌丝腊肠在微风里打着旋儿。洛琼华扶着后腰挪到灶台边,剑婴昨夜踹出的青紫淤痕在晨光下活像幅泼墨山水。
"太奶奶,这小混蛋吞了半坛醒神醪糟。"她掀开孕肚上敷的菌丝药贴,龙纹正随着打嗝的节奏忽明忽暗,"今早还拿焚天师叔的丹火当嗝打。"
我往铁锅抹了层崖蜜,蜜色映着灶台新刻的《醒酒剑谱》:"随你太爷爷,怀他那会儿我差点把蓬莱的炼丹房当零嘴啃。"锅铲敲在蜜渍处,迸出的火星惊飞了偷吃锅巴的灰鼠妖。
--辰时的膳房热闹得像炸锅的蚂蚁。焚天系着菌丝围裙和面,丹火把面团烤成焦糖色;阿萝指挥银蝶蛊雕萝卜花,每片花瓣都嵌着微型蛊阵;阿蛮蹲在灶眼旁教剑婴吐火玩,金蚕蛊王趴在婴孩头顶当暖帽。
"师妹!"焚天举着黑漆漆的"焦糖馒头"献宝,"我新创的《离火流心包》……"
话没说完,馒头突然炸开,菌丝馅料糊了他满脸。灰鼠妖智库的《炸厨房实录》自动翻页:「巳时三刻,焚天谷主达成连续三十次炸灶成就——奖励避火符三张。」
洛琼华拎着醋壶浇灭灶台火星,孕肚忽然透出金光。剑婴的剑气穿透菌丝药贴,在虚空勾出《归墟宴谱》残页——「主菜其二:南海鲛泪,需活取,忌见铁器。」
"活取鲛人泪?"阿蛮指尖银蝶蛊震得发颤,"我上月在南海市集听说,鲛宫最近在抓人族修士炼灯油……"
三日后,南海雾市。咸腥海风卷着叫卖声灌入耳膜,元婴饕餮蹲在我肩头啃咸鱼干,鱼骨在齿间发出脆响。洛琼华裹着鲛绡混在人群里,孕肚上的龙纹随潮汐涨落明灭。
"新鲜的鲛人泪!"摊主揭开琉璃罐,泪珠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昨夜刚取的,买三罐送拔鳞钳……"
焚天刚摸向钱袋,阿萝的菌丝己缠上罐口:"假的,这泪里掺了蓝莓汁。"她指尖银蝶蛊刺破泪珠,爆开的浆液染蓝半条街,"真鲛泪遇醋会凝成星砂,楚师兄当年……"
海雾深处忽起骚动。一队鲛人士兵破浪而来,三叉戟上挑着个人族修士——那人腰间晃动的玉牌,赫然刻着青霞门药膳峰的灶纹。
"是陈师弟!"洛琼华剑气震碎伪装用的鲛绡,"上月派他来采海带的……"
剑婴突然在背篓中啼哭,声浪掀翻整条鱼摊。咸鱼干漫天飞舞间,那"鲛人士兵"的鳞片簌簌剥落,露出布满咒文的傀儡躯壳。
众人退至礁石洞,陈师弟颈后的傀儡符己渗入心脉。阿萝的银蝶蛊啃食着咒文,菌丝在他皮肤下游走成地图:"是南海鲛宫的禁咒,中咒者会成寻路傀儡——他们在找归墟海眼!"
洛琼华舀起海水淋在孕肚上,剑婴的剑气凝成个气泡囚住咒儡:"太奶奶,这咒文走势……像楚爷爷的《醒酒剑谱》反写。"
我掰开咒儡下颌,喉间卡着颗鲛人泪凝的星砂。元婴饕餮突然暴起吞了星砂,额纹映出深海景象——楚明河的虚影正在鲛宫地牢颠勺,锅里炖的竟是条龙筋!
"师姐快看!"焚天突然扯开咒儡衣襟,心口烙着醋坛印记,"这是楚师兄的《醒酒印》,他在给咱们指路!"
海浪忽然暴烈,礁洞外传来空灵的鲛歌。阿蛮发间银蝶蛊集体振翅,
南海万丈深渊之下,鲛宫地牢的青苔泛着磷光。楚明河残魂倚在玄铁灶台旁,指尖凝出的剑气正片着龙鳞。砧板旁蜷着条奄奄一息的白龙,龙须上还系着半截霜糖红线——正是洛琼华孕肚上缺了的那段。
"第七十二刀……"他手腕轻抖,龙肉薄如蝉翼飘入砂锅,"火候差三息,盐渍海藻该换了。"
潮湿的牢门外,鲛人守卫的鳞片映着灶火。某个年轻守卫趁换岗时摸出颗酸梅,顺着铁栏缝隙滚进去:"楚先生,今日的醋熘龙鳞……"
"搁灶角坛子里。"楚明河头也不抬,剑气挑起酸梅钉入墙缝。梅核迸裂处渗出暗红汁液,在石壁上蜿蜒成血丝般的海图——正是南海海眼与归墟的密道。
药膳峰的晨雾未散,洛琼华正往孕肚上缠新的菌丝绷带。剑婴昨夜吞了半只傀儡咒儡,此刻肚皮上浮着诡异的蓝纹,随呼吸明灭如潮汐。
"太奶奶,这纹路像南海的浪。"她指尖划过蓝纹凸起处,剑气忽然失控窜出,将晾在檐下的咸鱼干劈成薄片。
焚天谷主举着焦黑的锅铲冲进来,铲柄新刻的《防炸灶咒》还在冒烟:"师姐!咒儡心口的醋坛印遇水显形了!"
众人围聚在院中石臼旁。阿萝舀起晨露浇在石臼纹路上,水痕顺着楚明河三百年前刻的《醒酒剑谱》游走,最终凝成个箭头,首指南海某处暗礁。
"是醒神印的波动。"阿蛮发间银蝶蛊忽然集体振翅,"楚伯伯在熬龙筋醒神汤,需要……需要剑婴的脐带血做药引!"
洛琼华猛地护住孕肚,菌丝绷带根根暴起:"谁敢动这小混蛋,老娘拆了归墟宴的灶台!"
深海漩涡中央,楚明河的残魂越发透明。灶台上龙筋汤沸腾如雷暴,每滴汤汁溅起都凝成微型海龙卷。鲛人王带着祭司团围在牢外,三叉戟上挑着的琉璃瓶中,三百修士精血正汩汩注入汤锅。
"楚先生何必固执?"鲛人王尾鳍拍打着铁栏,"待龙筋汤引动归墟海眼,您便是新纪元的厨神……"
砂锅突然炸裂,汤汁化作冰刃西溅。楚明河残魂借着反震力浮空,指尖剑气在虚空刻出醋坛符咒:"厨神?老夫只是个等媳妇送醋的伙夫!"
符咒触水即燃,青焰顺着排水沟窜向鲛宫宝库。守卫们惊呼着追向藏宝阁,却不知真正的醒神汤正顺着楚明河袖口滴落——那汤汁遇铁即凝,在灶台底结成串糖葫芦状的冰晶。
洛琼华一脚踹开鲛宫偏门时,正撞见楚明河拿三叉戟当擀面杖。孕肚上的蓝纹突然暴动,剑婴隔着肚皮踹出个剑气漩涡,将赶来增援的鲛人士兵卷成生鱼片。
"阿盐……"楚明河残魂晃了晃,险些被龙筋汤的热气吹散,"醋……"
焚天甩出三十六坛陈醋,丹火在海底燃起幽蓝焰柱。阿萝的菌丝缠住鲛人祭司,银蝶蛊啃食着他们额间的控魂珠。洛琼华剑气劈开玄铁灶台,露出底部冰晶糖葫芦——每颗"山楂"都是浓缩的归墟星图。
"接着熬!"我抡起楚明河的残魂按回灶前,"火候不到就敢熄火,活该被媳妇揍三百年!"
龙筋汤在醋火中重沸,鲛宫地动山摇。剑婴突然探出灵识,将楚明河残魂裹进孕肚。洛琼华踉跄扶住灶台,龙纹与蓝纹在她腹上交缠成太极图:"太奶奶,这小混蛋要提前……"
海眼深处传来远古龙吟,被楚明河片了七十二刀的白龙突然睁眼。龙尾扫碎牢笼时,阿蛮的尖叫声混着银蝶振翅传来:"楚伯伯把归墟阵眼藏在龙角里!"
楚明河残魂借着剑婴的灵气凝实些许,指尖轻点白龙逆鳞:"老伙计,该起锅了。"
龙鳞应声剥落,化作玉匙插入海眼阵枢。归墟之力如醋涌,将鲛宫冲成琉璃灶台的模样。焚天抱着昏迷的阿萝躲在灶眼,丹火凝成的防护罩被醋液蚀出蜂窝状孔洞。
"师姐!阵眼要塌了!"
"塌了正好。"我拎起楚明河的后领跃上龙背,"归墟宴的灶台,本就该浮在海上!"
洛琼华剑气凝成产床,剑婴的啼哭与龙吟共鸣。新生儿的脐带血坠入海眼,归墟阵纹霎时染上金芒。楚明河残魂突然伸手接住血滴,轻轻抹在龙筋汤中:"阿盐,最后一把盐……"
白龙长啸着冲出海面,龙须上霜糖红线重续。洛琼华怀中的剑婴突然睁眼,瞳孔中流转的竟是《归墟宴谱》全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