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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郁川走进天南大学庄重的纪念堂时，里面己经颇为热闹。
穹顶高阔，灯光通明，空气中混合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年轻学子们略带兴奋的低语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感。
新生们穿着崭新的便装，由各自的导员引导着，或好奇地西处张望，或拘谨地按区域就座。
林知意正坐在入口内侧的一张长桌后，面前摊开着签到簿和几份名册，神情认真，手边还放着一支备用笔。
陆郁川走过去，拿起笔，在临床心理学那一栏找到自己的名字，利落地签下。
字迹一如既往的刚劲有力，与他此刻略显松弛的练舞后的状态形成微妙反差。
“辛苦林老师了。”他放下笔，对林知意微微颔首。
“不辛苦，”林知意抿了抿唇，抬眼看着陆郁川，“谢谢你。”
“只是按流程罢了。”陆郁川语气平稳，目光扫过人头攒动的大厅，评估着现场秩序，随即转身离开。
他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旁边的椅子就被拉开了。一阵熟悉的、带着点药水和消毒水混合的淡香飘了过来。
陈予白在他身边坐定，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流畅感。
陆郁川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她的左腿上——原本包裹着厚重石膏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是脚腕上方缠着的一层厚厚的弹性绷带，一首延伸到小腿中段，外面还罩着一个轻便的黑色护膝，勉强遮住了绷带的大部分。
虽然做了伪装和简化，但那明显比右腿僵硬，动作幅度受限。
陆郁川的眉头瞬间拧紧，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你石膏呢？”
陈予白侧过头看他，脸色比平时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甚至带着一种惯常的、掌控全局的平静。
“拆了。”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陆郁川嗤笑一声，颇为嘲讽地看了一眼眼前自大的女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这家伙不珍惜自己的身体，陆郁川也干不出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
毕竟陈予白又不是自己的女人，苏素跟她也不对付，对方就算是下一刻猝死在自己身边……这个还是要管一下的，陆郁川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陈予白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心想他是升起了吗——因为自己？
“他是在关心我吗？”
“他不会喜欢我吧？”
“肯定是苏素的美男计！你可不能中计了陈予白！”
陈予白看着身边少年那冷硬的侧脸线条和毫不掩饰的嘲讽眼神，心里那点微弱的涟漪瞬间冻结。
他嗤笑一声后便彻底无视了她，目光投向台上正在调试话筒的工作人员，仿佛她这个人连同她那拆掉的石膏，都只是空气里微不足道的尘埃。
“不是关心……果然是想多了。”陈予白自嘲地在心底扯了扯嘴角，压下那丝不合时宜的失落，迅速将注意力拉回到会场秩序上。
她是学生会会长，拆石膏的代价和风险她自己清楚，但此刻，维持这场重要会议的顺利运转才是她的首要职责。
她微微调整坐姿，将缠着绷带的左腿以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放好，尽量减轻压力。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清冷的身影停在了陆郁川左边的空位旁。
李萌钰到了。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疏离的眉眼。
她动作干脆地拉坐下，脊背挺得笔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舞台，仿佛身边坐着的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然而，陆郁川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坐下时，指尖在扶手上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以及那过于紧绷的下颌线。
前两天那场不愉快争执还残留着冰冷的余韵。
在旁人看来，李萌钰依旧是她那个雷厉风行、原则性极强的纪检部长，但陆郁川能感觉到那层冷漠外壳下透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一种面对他时的、混合着倔强与不确定的复杂情绪。
陆郁川对此倒是真如没事人一般，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过去的争执在他这里如同处理完毕的文档，该归档归档，该删除删除，不会影响他对当下事务的判断和互动。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李萌钰的侧脸上，语气如同询问天气般自然：
“第一场的表演是什么？”
李萌钰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平静地主动开口，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飞快地瞥了陆郁川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来不及掩饰的讶异，随即又迅速转回前方，声音刻意维持着平板的语调，清晰地回答。
“临床医学系的相声表演，《新生那些事儿》。”
“嗯。”陆郁川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的目光也重新投向舞台，仿佛刚才的询问只是例行公事。
没有寒暄，没有对之前争执的提及，也没有任何试图缓和气氛的意图，就是纯粹的、关于流程的信息确认。
这过于自然的反应反而让李萌钰心底那点紧张感变得更加微妙。
她预想中的冷场、尴尬或者对方可能的冷淡都没有出现，陆郁川的态度平静得让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蜷缩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也好，公事公办，这样最好。”
她也敛起所有多余的情绪，将注意力集中到会场入口处——林知意似乎遇到了点小麻烦，一个新生导员正拿着名单在和她核对什么。
陆郁川的余光将李萌钰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但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对他来说，工作关系就是工作关系，个人情绪不应掺杂其中。
他更关心的是，临床医学系的相声之后，紧跟着就是……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距离苏素约定的后台集合时间还有不到一小时。
汉代长袖舞那些“扬袖”、“拂袖”、“甩袖”的动作轨迹不期然地在脑海中闪现，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
纪念堂里的灯光渐渐暗下，只留舞台上方几束追光。
主持人走上台，调试话筒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大厅，嗡嗡的低语声也随之平息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