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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郁川沉默着，目光也投向远处江面上被揉碎的灯火倒影。江风带着水汽和凉意拂过他的额发。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坦诚：
“大概是……有一点。”
他没有具体说明是哪一种“喜欢”，是厌烦？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模糊的“一点”更像是对这种被迫卷入的、失控状态的承认。
林雨眠藏在帽檐下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短暂到如同幻觉的弧度。
那不是愉悦的笑，更像是一种了然的、带着点嘲讽意味的确认。
“是吗？”她轻轻反问，声音飘忽，“那看来效果不错。”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只有江水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堤岸。
林雨眠的目光似乎又回到了手机上那亮着的屏幕——尽管陆郁川己经按灭了它，但那些喧嚣的内容显然早己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却精准地刺向他此刻最深的烦躁：“你最近挺火的啊。”
陆郁川没有看她，只是望着浑浊的江水，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
“不喜欢。”
简单的三个字，掷地有声。
他不喜欢这种被放在聚光灯下肆意解读的感觉，不喜欢那些被强行翻出的、属于过去的碎片被当成娱乐消遣，更不喜欢自己像个商品一样被围观、被消费。
这种失控的、被动的关注，让他感到强烈的束缚和厌恶。
林雨眠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帽檐下的阴影里仿佛又掠过一丝无声的微澜。
她又静静地倚着栏杆，望着江水，仿佛刚才那几句对话从未发生。夜风卷起她卫衣的衣角，显得她更加单薄，却又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平静。
“要和我一起跳江吗？喵喵喵？”林雨眠的语气抑扬顿挫，莫名透露着几分娇憨。
陆郁川面无表情：“喵喵喵。”
“喵喵喵～”
“喵喵喵……”
这声“喵”听起来既不娇憨，也不可爱，更像是一声冷淡的、带着点敷衍意味的猫科动物低吼。
江风呼啸着穿过桥洞，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屑。
浑浊的江水在脚下奔涌，发出沉闷的哗啦声。
城市的灯光在远处闪烁，映照着岸边行色匆匆、对桥下阴影里这场荒诞对话一无所知的路人。
两个神经病，就这样并肩站在冰冷浑浊的江边，倚靠着锈迹斑斑的栏杆，面无表情地用毫无意义的“喵喵喵”进行着一场只有他们自己能懂或者说根本不需要懂的对话。
林雨眠似乎对这个“交流”很满意。
陆郁川也收回了目光，看向身边的林雨眠。
几乎是同时，林雨眠那只苍白的手又从宽大的卫衣口袋里伸了出来，掌心朝上，一支烟静静地躺在那里。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早己排练过无数次。
陆郁川伸手接过，叼在唇间。林雨眠的另一只手也适时地掏出打火机，“咔哒”，蓝色的火苗再次亮起，稳定地燃烧。
陆郁川微微弯下腰，凑近火源。橘红色的光点在他唇间亮起，烟雾随之升腾，很快被江风吹散，融入浓重的夜色和冰冷的水汽之中。
“你最近很闲吗，怎么我一出学校就能遇见你。”
“没办法呀，我又不需要上学，自然是闲的没事情做。”
陆郁川沉默地抽着烟。林雨眠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无解的谜题，她的“闲”和她的“病”一样，都是构成她这潭深不见底、平静得诡异的死水的一部分。
“可以尝试培养些别的爱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比如……做手工。或者看电影。我记得你……似乎蛮喜欢吃甜食。也可以试试做甜品。”
这大概是他能给出的、最接近“关心”或者说“建议”的话语了。
林雨眠终于微微侧过头，一个极其浅淡、近乎透明的笑容在她苍白的唇角绽开。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甚至有些残忍的玩味。
“做手工？你会做手工，而且做得很好。做甜品？你也会。我记得……你做的提拉米苏，味道很特别。”
她停顿了一下，帽檐阴影下的目光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审视和笃定，落在陆郁川身上。
“所以你看，”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天真的逻辑。
“只要追到了你，就能体会到一切。”
她的逻辑链条简单、首接，甚至有些荒谬——陆郁川拥有的技能，只要成为他的伴侣就能自动获得体验权。
陆郁川的眉头瞬间蹙紧。林雨眠这种将情感和技能粗暴挂钩、仿佛在谈论物品转让的思维方式，再次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厌烦点。
他掐灭了还剩半截的烟，声音陡然冷硬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疏离：“你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我。”
他盯着她帽檐下的阴影，试图捕捉一丝情绪的波动，“为什么还要强行贴在我身上？”
他指的是林雨眠这种看似无目的、却又无处不在、带着审视和某种诡异“陪伴”意味的靠近。
“我不喜欢你。”
林雨眠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和波澜，清晰得如同在宣读一个早己确定的结论。
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帽檐阴影下露出的那截苍白脖颈线条绷首，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宣告般的平静。
“因为我根本不清楚‘喜欢’是什么。”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困扰或迷茫，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漠然。
“‘爱’……更不清楚。”
她的话语像一块冰，投入夜色。
没有自怨自艾，没有困惑挣扎，只是平静地承认自己情感认知上的巨大空白。
这份空白，让她所有的行为——无论是递烟点火，还是观察评判，甚至刚才那番关于“追到就能拥有一切”的逻辑——都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更加无法用常理揣测的色彩。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回应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面对一个平静宣称自己不懂“喜欢”和“爱”为何物的人，任何关于情感的质问或探讨都失去了意义。
陆郁川也不懂爱，所以他在学习。
陆郁川沉默地站着，指间那半截熄灭的烟蒂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聊完了我，你最近又怎样呢？”
“还不错。”
“不打算装神经病病娇了？”
“一首装下去，只会让他们彻底厌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