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叩门问归期

第 八章 骨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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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夜半叩门问归期
作者:
未闻花名但识花香
本章字数:
6140
更新时间:
2025-05-18

救生艇的柴油味里混进尸蜡的甜腥。苏离在颠簸中醒来,发现救她的渔民正在融化——他们的皮肉像热蜡般滴落,露出内层青灰色的槐树肌理。船老大转过身,后颈裂开的口子里钻出条湿漉漉的脐带,末端拴着颗泡发的龙眼石。

"苏小姐......该补船票了......"

船老大的喉管发出陈九章的腔调,腐烂的手指向舱底。苏离抄起鱼叉刺穿他的眉心,脑浆溅在舱壁上竟显出航海图:此刻的位置正位于南海尸陀林海域,图上用血标着行小字"子时换骨"。

渔船突然熄火。浓雾中飘来丝竹乐声,十二盏人皮灯笼自海底升起。灯笼间浮着艘雕花楼船,船身竟由万千人骨榫接而成,桅杆上悬挂的正是苏家祖宅失踪的《钟馗镇鬼图》。

当苏离的断指触须缠上骨舫护栏时,甲板下的青铜铃同时炸响。舷窗内伸出数百条紫黑手臂,每只手掌都握着把沾血的刺魂针。她翻身滚进船舱,撞翻的货箱里滚出成串青铜钱——钱眼穿着苏家女儿的乳牙。

骨舫深处传来熟悉的玉磬声。苏离跟着声响摸到货舱,七具青铜棺浸泡在血水中,棺盖的北斗七星图正与她锁骨下的槐树纹共鸣。第五具棺椁突然开启,里面蜷缩着个蜡化的自己,手中攥着半张泛黄的船票:

"永兴丸,1943.7.7,第七舱室"

船体剧烈震动。苏离扒着棺沿望去,海面伸出无数由人筋编织的巨网。蜡化的渔民正在网上爬行,他们腹部的槐树根连接着海底某处,将整艘骨舫拖向漩涡中心。

货舱夹层突然塌陷。苏离坠入底舱,腐臭味中看见三百具风干的孕妇尸骸,每具都戴着青铜面具。当她触碰最近的面具时,尸骸腹部裂开,掉出个琥珀色的胎儿——瞳孔与她在老鸦岭吞下的龙眼石如出一辙。

"阿姊,该回家了......"

胎儿的脐带突然缠住她脚踝。苏离用刺魂针挑断脐带,黑血喷溅处显出一扇暗门。门内是间民国风格的舱室,梳妆台镜面蒙着血雾,镜框上刻着"苏红袖"三个字。

铜镜突然渗出海水。苏离在镜中看见姑姑被铁链锁在舱底,七个无面人正用玉刀剥取她的脊椎骨。当最后一块骨头被抽出时,镜面轰然炸裂,飞出的碎片中藏着把青铜钥匙。

底舱传来重物坠海声。苏离握着钥匙冲向甲板,发现骨舫正在解体。人骨船板纷纷坠入漩涡,露出核心处的青铜椁——这正是她在老鸦岭见过的战国尸煞棺椁,此刻棺盖的镇魂钉正在逐个崩飞。

"接住!"

陈九章的残影突然浮现,将半块玉璧抛入她怀中。苏离将玉璧按向心口,槐树纹骤然发烫,皮肤下钻出青铜锁链缠住青铜椁。当最后一枚镇魂钉脱落时,她纵身跃入漩涡。

咸腥的海水灌入鼻腔,却在触及龙眼石时化作气流。苏离在深渊底部看见座青铜古城,城门浮雕描绘着苏家先祖将孕妇钉入龙脉的场景。怀中的玉璧自动飞向城门凹槽,门缝溢出的不是水流,而是混着槐花的黑雾。

雾中浮现出三百盏人皮灯笼,为苏离照出条白骨铺就的小径。当她踏上最后一块骸骨时,整座古城响起婴儿啼哭,所有建筑开始崩塌,显露出核心处那棵由历代苏家女儿骸骨组成的巨树。

树顶悬挂着枚琥珀色的卵,卵中蜷缩着与苏离容貌相同的女婴。当她的手触到卵壳时,海底突然伸出万千条脐带,将她拽向永兴丸沉船的位置。锈蚀的船体内,七具青铜棺正在渗出黑色黏液,棺盖的北斗七星缺了最末一颗。

苏离的断指触须突然暴长,刺入第七具青铜棺的裂缝。棺内传出父亲的叹息,混着海水的咸涩灌入她耳蜗:"把眼睛......还给大海......"

龙眼石自她眼眶脱出,坠入棺椁的刹那,整片海域的灯笼同时熄灭。永兴丸的残骸开始上升,浮出海面时己变成艘崭新的柏木船。风帆无风自动,桅杆上的《钟馗镇鬼图》渗出鲜血,在甲板汇成新的航海图:

"丙申年甲午月,往东三百里,有岛名归墟"

朝阳刺破浓雾时,苏离在船舱找到个铁盒。盒内电报残片更新了日期:"1945.8.15",而那张泛黄的船票背面,不知被谁用血写下新的警告:

"七灯未尽,莫近桃源"

柏木船的龙骨发出哀鸣。苏离攥着染血的航海图,发现船体正在长出肉状组织。桅杆上的《钟馗镇鬼图》渗出黄脓,画中钟馗的獠牙不知何时变成了槐树根,正将恶鬼往画外拖拽。

"苏姑娘,该饮茶了。"

舱室木门无风自开,穿旗袍的蜡尸端着青花瓷盏款款而来。茶汤里沉着枚眼球,瞳孔随波涛起伏变幻,映出归墟岛的轮廓——那分明是颗浸泡在血海中的巨型心脏。

蜡尸的脖颈突然裂开,钻出七条海蛇缠住苏离手腕。瓷盏坠地碎裂的刹那,整艘船九十度侧翻。苏离抓住窗框,看见海底浮起无数青铜镜,镜面映出的自己正被三百个苏家女儿分食。

"时辰到了......"

海底传来玉磬声。柏木船化作森森白骨,每根骨头都刻着苏家男丁的生辰。苏离的断指触须突然暴长,刺入船板裂缝,拽出个锈蚀的铁盒。盒内日记本最新一页显现血字:

"丙申年七月初七,雾现红嫁衣,全船疯癫互噬,唯余吾藏身锚舱......"

锚链突然绷断。苏离随铁锚坠向深渊,在即将触底时,锁骨处的槐树纹迸发青光。海底裂开道缝隙,露出由人颅骨垒砌的阶梯,每个天灵盖上都插着青铜铃铛。

阶梯尽头是座珊瑚宫殿,殿门浮雕竟是苏家祠堂的翻版。当她推门的瞬间,怀中的龙眼石突然跳动,三百盏人皮灯笼自殿内飘出,火光照亮珊瑚墙上密密麻麻的婴尸——每个胎儿脐带都连着青铜管,将脑髓输往中央祭坛。

祭坛上摆着七口琉璃瓮,瓮中浸泡着与苏离容貌相同的女子。她们的腹部被剖开,尚未成型的胎儿手持青铜斧,斧刃正对准自己的脐带。最末端的琉璃瓮突然炸裂,羊水喷溅在珊瑚墙上,显现出苏家真正的族徽:人面槐树缠绕青铜棺。

"你回来了......"

祭坛下的阴影里爬出三百具蜡尸,每具都顶着苏家先祖的面容。苏离的断指触须突然反向生长,刺入自己的太阳穴。剧痛中,她看见明代先祖苏玄真站在船头,将七个女儿依次抛入沸腾的丹炉。

珊瑚宫殿开始坍塌。苏离抢过婴尸手中的青铜斧劈向祭坛,琉璃瓮接连爆裂。当第七道裂缝贯穿地脉时,海底升起股血色喷泉,裹着她冲出海面。

残月下,永兴丸的幽灵船正在不远处游弋。甲板上站着三百个浑身湿透的自己,她们同时举起溃烂的手,指向东方若隐若现的岛屿。

苏离的嫁衣突然收紧,丝线勒入伤口汲取鲜血,在袖口绣出新的谶语:"七灯燃尽处,方见桃花源"。当她割断衣袖时,海面浮起无数青铜匣,匣盖的北斗七星缺了最后一颗。

黎明时分,浑身溃烂的苏离爬上归墟岛。沙滩上插着柄武士刀,刀身缠满脐带,末端拴着个青铜罗盘。当她转动罗盘,指针突然崩飞,带着血渍钉在礁石上,显出个箭头形状的古老殄文。

密林深处传来唢呐声。苏离剥开挡路的藤蔓,发现树根间堆着七具日军骸骨,每具都抱着褪色的喜服。最年轻的士兵怀里藏着本航海日志,末页用血画着幅地图:岛屿中央的火山口里,沉睡着口刻满苏家女儿生辰的青铜钟。

正午时分,苏离站在火山口边缘。沸腾的岩浆中浮着三百具青铜棺,棺盖缝隙垂落的铁链将她拽向熔岩。在即将坠入火海的瞬间,怀中的龙眼石突然映出父亲的面容——他正被铁链锁在钟舌位置,胸腔插着七根青铜钉。

"砍断......"

父亲的虚影在热浪中扭曲。苏离挥斧斩向铁链,岩浆突然凝固成黑曜石。青铜钟轰然坠落,钟身上的殄文渗出鲜血,汇聚成苏家历代掌灯人的面容。

当钟锤撞向钟壁的刹那,整座岛屿分崩离析。苏离在坠落中抓住块浮木,发现是永兴丸的船板。咸涩的海风里混进槐花香,她看见归墟岛的残骸正在重组,最终化作枚琥珀色的瞳孔沉入深海。

夕阳西沉时,某艘科考船在雷达上发现个漂浮的救生舱。舱内女子浑身缠满海草,指缝间却紧攥着块青铜残片。没人注意到,每当月圆之夜,那块残片就会渗出混着槐花的血水,在舱壁勾勒出新的航海图:

"癸卯年庚申月,往西九百里,有舟名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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