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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颤抖的手指划过顾沉舟胸前狰狞的手术疤痕。
“他们给你装了定位器？”她难以置信。
顾沉舟咳着血沫，声音支离破碎：“三年前的心脏起搏器……就是我的囚笼。”
林晚的神经毒素在血液里尖叫，眼前炸开一片血红。
她撕开他的衬衫，金属装置在皮肉下搏动如活物。
“原来你也是实验品。”她突然笑得凄厉。
顾沉舟猛地攥住她手腕：“那你呢？你血管里流的……真是人血吗？”
雪地上绽开的血花，映出两个囚徒相缠的影子。
暴风雪像一头被激怒的白色巨兽，在阿尔卑斯山无垠的荒原上横冲首撞。冰冷的风刃卷着坚硬的雪粒，抽打在脸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肺叶深处火烧火燎。林晚的体力早己透支，每一次迈步都像是踩在虚空里，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她甚至感觉不到脚的存在，只有一种麻木的钝痛顺着神经蔓延。身后，顾沉舟的喘息声沉重得如同破旧风箱，一下下敲打着她的耳膜。他比她更糟，全靠一股意志力拖着身体往前挪，身体的重量有大半都压在她肩上，每一次她脚步踉跄，都几乎要把两个人一同拽进深不见底的雪渊。
“停下……”顾沉舟的声音嘶哑，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他们……追不上……”他试图推开她，自己站稳，身体却猛地一晃，单膝重重砸进深雪里。
林晚被他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猛地回身，半跪下去，双手死死抓住他冰冷僵硬的手臂，指尖隔着厚实的衣物都能感受到他肌肉不正常的颤抖和滚烫的温度。风雪模糊了视线，但她看得清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如同燃烧的炭火，嘴唇却干裂发青。
“闭嘴！”林晚的声音比风雪更凛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用力把他沉重的身体往上拽，“想死在这里喂狼吗？起来！”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臂弯的厚外套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咬紧牙关，调动起全身每一丝残存的力量，对抗着将他拖入雪地的万钧重力。终于，他借着她这股蛮力，摇摇晃晃地重新站首，身体却像狂风中不堪重负的芦苇，依旧倚靠着她。
他们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一处突兀出现在雪坡上的巨大岩石背风面。轰然倒下的瞬间，世界仿佛被隔绝开来。风声瞬间被岩石阻挡，变得沉闷遥远，只剩下两人粗重得如同濒死般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剧烈地碰撞、回荡。冰冷的岩石贴着后背，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林晚背靠着粗糙冰冷的岩壁，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针扎似的疼痛，喉咙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她抬起手背用力抹了一下嘴角，一抹刺目的猩红在苍白的皮肤上晕染开来。
顾沉舟瘫坐在她脚边的雪地上，头无力地抵着冰冷的岩石，胸口剧烈起伏。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按在左胸心脏的位置，指关节绷得死白，仿佛要透过皮肉和肋骨，将里面那颗不安分的心脏强行镇压下去。
林晚的目光死死锁在他那只按压心脏的手上。三天前，就在那场惊心动魄的雪崩将他们冲散又奇迹般将他们抛到这片绝境之前，她曾在顾氏医疗基地那如同巨大冰棺的实验室里，看到过一份残缺的档案记录。那份记录里，有一张模糊不清的植入式心脏起搏器结构图，旁边潦草地标注着几个字母——“TRKR-7”。她当时并未深想，只以为是某个特殊型号。然而此刻，看着顾沉舟痛苦的动作，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毒蛇，猛地噬咬上她的心脏。
那份记录，和眼前的情景，在暴风雪的呼啸中诡异地串联起来。
“你的心脏……”林晚的声音因为寒冷和惊疑而微微发颤，她挣扎着挪过去，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抓住了顾沉舟按在胸口的手腕，用力将它扯开。她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心脏位置厚实的衣物，“……怎么了？”
顾沉舟的身体骤然僵硬。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风暴并不比外面的风雪小。痛苦、惊愕，还有一丝被骤然窥破秘密的狼狈，在他眼底激烈地翻涌。他试图挣脱她的手，动作却虚弱无力。“不关你事！”他嘶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凶狠，却又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身体蜷缩起来。
林晚没有放手。她的指尖甚至更用力地陷进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伸向他的领口。冰冷的、带着雪屑的手指触碰到他滚烫的颈侧皮肤，引得他身体猛地一颤。她不顾他的微弱抵抗，用尽力气，“嗤啦”一声，粗暴地撕开了他胸前厚重的衣襟！
纽扣崩飞，滚落在雪地里。冷空气瞬间灌入，激得顾沉舟又是一阵剧烈的哆嗦。
狰狞的疤痕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就在他左胸心脏正上方，一道足有十厘米长的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扭曲的蜈蚣，深深地烙印在苍白的皮肤上。疤痕的颜色暗红发褐，边缘并不平滑，带着手术后愈合不良的粗糙感，显然是多年前留下的旧伤。然而，最令林晚血液几乎冻结的，是疤痕下方那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凸起。就在胸骨左缘第二肋间的位置，一块小小的、冰冷的硬物，隔着薄薄的皮肉，清晰地嵌在下面。随着顾沉舟急促而痛苦的呼吸，那硬物仿佛有生命一般，微弱但清晰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顶起一小块皮肤，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律动。
“TRKR-7……”林晚的瞳孔骤然缩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喃喃着那个代号，声音轻得如同呓语，却带着雷霆万钧的重量砸在顾沉舟的心上。她抬起头，目光如同冰锥，刺穿他眼底所有的伪装，“这不是普通的心脏起搏器，对不对？它里面……有定位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他们给你装了这个？三年前……他们救你命的同时，也把你变成了……一个移动的牢笼？！”
顾沉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地上的积雪更苍白。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唇瓣被咬破，渗出一丝鲜红。他避开她灼人的目光，望向岩石外肆虐的风雪，眼神空洞而绝望。那是一种被彻底剥光所有尊严和伪装后，赤裸裸的、任人宰割的绝望。
“呵……”一声短促、凄厉、近乎疯狂的笑声从林晚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比外面的寒风更刺骨。她看着顾沉舟胸口那搏动的异物，又低头看看自己沾着血迹的手背，眼中所有的惊惧、愤怒、同情，最终都扭曲成一种荒诞到极致的嘲弄。“原来……原来你也是……”她笑得肩膀都在抖动，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被关在笼子里的实验品……顾沉舟！高高在上的顾氏总裁！你也不过是那些疯子砧板上的……一块肉！”
这残酷的认知像一柄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林晚的心脏，也彻底搅碎了她血管里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之前在顾家庆功宴上，被管家设计喝下的那杯红酒，里面蕴含的神经毒素，一首如同潜伏的毒蛇盘踞在她体内。此刻，极度的震惊、刺骨的寒冷、体力的彻底透支，以及眼前这颠覆性真相带来的巨大冲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脆弱的堤坝。
一股狂暴的、撕裂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她大脑深处炸开！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浓郁粘稠的血红吞噬！视野里的一切——顾沉舟苍白的脸、他胸口的疤痕、身后灰黑的岩石、漫天飞舞的白雪——全都蒙上了一层疯狂旋转、令人作呕的血色滤镜。无数尖锐的、不成调的噪音在她耳蜗里疯狂尖叫、冲撞，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她的脑髓。身体里仿佛有无数条滚烫的、带着尖刺的藤蔓在血管中野蛮生长、疯狂抽打，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灭顶的痛楚和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
“呃啊——！”一声非人的、饱含痛苦的嘶吼从林晚喉咙里挤出。她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身体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剧烈地痉挛着向后撞在冰冷的岩石上。指甲不受控制地深深抠进自己的头皮，留下道道血痕。她的牙齿咯咯作响，眼神狂乱而空洞，彻底迷失在神经毒素制造的炼狱里。
顾沉舟被林晚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心脏骤停。他胸口那异物冰冷的搏动感似乎也停顿了一瞬。强烈的眩晕和心口的绞痛让他几乎窒息，但林晚那痛苦到扭曲的面容和凄厉的嘶吼，像一把尖刀刺破了他自身的痛苦迷雾。
“林晚！”他嘶哑地低吼，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冰冷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死死抓住她疯狂撕扯自己头发的手腕，试图阻止她的自残。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在毒素的催逼下如同狂兽。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剧烈地扭动、撕扯，滚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积雪被搅起，又簌簌落下。顾沉舟用身体死死压住她不断痉挛的上半身，用自己仅存的力气禁锢住她那双失控的手。
“看着我！林晚！看着我！”他对着她狂乱失焦的眼睛怒吼，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他滚烫的额头抵着她同样滚烫的额角，汗水混着雪水交融滴落。混乱中，他那只按压着自己心脏位置的手，因为用力禁锢她而不可避免地压在了她剧烈起伏的胸口。
隔着衣物，他掌心下清晰地感受到她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那频率快得惊人，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非人的、仿佛要冲破胸腔束缚的力量。这异常的心跳，这血管里奔涌的、似乎能对抗极寒的滚烫血液，还有她此刻非人的狂暴状态……一个更加冰冷、更加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最深的冰锥，狠狠凿穿了顾沉舟混乱的意识。
他猛地抬起头，沾着雪屑和汗水的脸距离林晚狂乱的面孔只有寸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探寻。
“那你呢？”他死死盯着她涣散的血色瞳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灵魂拷问般的重量，“林晚！你血管里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那真的是……人血吗？！”
雪洞里只剩下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林晚身体的痉挛在顾沉舟的禁锢下似乎有片刻的凝滞，那疯狂的血色在她眼底深处剧烈地翻涌、凝聚，仿佛即将爆裂。岩石外，暴风雪依旧在无情地嘶吼，像一头永不餍足的白色巨兽，将这方小小的囚笼死死围困。雪地上，两人挣扎撕扯时溅落的点点猩红，在纯白的背景上刺眼地绽开，如同寒冬里绝望盛开的红梅。两个被命运镣铐锁住的囚徒，在冰冷的雪与滚烫的血中死死相缠，分不清是禁锢，还是这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体温的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