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英雄传

第228章 长安徐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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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淝水英雄传
作者:
章无律
本章字数:
5336
更新时间:
2025-07-01

清晨时分,沉重的轱辘声碾过长安城青石铺就的街道。一辆马车在尘土与喧嚣中穿梭,帘幕紧闭,隔绝了外间的浮华与腌臜。

马车七拐八绕,最终在城北东市的喧嚣边缘,紧邻巍峨的厨城门,一处没有名号的破败角落,悄然止步。

车轮深陷泥泞的坑洼,骏马发出不耐烦的嘶鸣。车门开启,身着织锦敞袍的苻法躬身步下。金线暗纹在残阳下微闪,与他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探手入怀,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准备支付车钱。

车夫压低了嗓音,带着明显的畏惧和困惑,“看您这身华服锦绣,必是长安城里顶尖的贵人,怎会来到这里?”

苻法并未立刻作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你在长安城里驾车,可知此地唤作何名?”

“名?”车夫一愣,随即苦笑,指向身后那片低矮、扭曲的阴影,“贵人莫要说笑。此等肮脏去处,连官家也不屑赐名。此地没有名字,它是长安城中最贫穷、最破败的地方。”

“不。”苻法数出十枚铜钱,塞入车夫手中,动作干脆利落,“它有名字。你且记住了,此地唤作——‘贫奴坊’!”说罢,他转身迈步,走向那片仿佛连光明都要吞噬的阴影深处。

“贫……奴……坊?”车夫愣在原地,咀嚼着这三个字,一股莫名的寒气自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激得他浑身一个冷颤,“这名字跟这地方一样不吉利。”

说罢,他猛地拽动缰绳,仿佛逃离地狱入口,马车狼狈地掉头,绝尘而去。

其实车夫没有说错,这是一座无名小坊,并无官家命名。

苻法也没有说错,它虽无官家命名,但被民间称为“贫奴坊”。

坊内景象,如同人间炼狱。举目望去,尽是断壁残垣。土坯房屋在风雨侵蚀下扭曲、坍塌,像是上古遗存至今的废墟。茅草屋顶早被蚀穿,留下星罗棋布的窟窿,晴如蜂窝,雨若漏勺。泥坯墙面斑驳龟裂,裂缝如蛛网密布,任凭寒风穿梭呜咽。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馊饭、土腥和久未清洗的人体混杂的刺鼻气味。偶有枯枝般的手臂从破窗探出,又迅速缩回,唯余死寂。

这些断壁残垣属于何人,早己无人知晓了。但今日住在里面的,多是贫民奴隶,甚至于流民逃犯。这些人大多无名无姓,即便有,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官家也知道此地鱼龙混杂,不愿费劲管理。于是在整个长安城中,贫奴坊便成为了最不受管束,最无法无天的地方。

苻法身为皇室宗亲,今日竟然独自一人,来到这长安城中最最贫穷低贱之地。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身上洁净贵重的敞袍,与周遭褴褛污秽的片缕,形成触目惊心的云泥之别。他的每一步,都像是烛火刺入黑暗,瞬间点燃了无数道浑浊的目光。惊疑、恐惧、贪婪、赤裸裸的恶意……形形色色的视线粘稠地附着在他身上,如芒在背。

“咣当!”

一只破陶罐被踢翻,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一名身材魁梧、赤膊上身的壮汉,裹着几乎无法蔽体的褴褛麻布,如铁塔般横亘在苻法面前。他脸上咧开一个参差不齐的笑容,露出一口黄黑交错的牙齿,声音粗嘎:“这位大人,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苻法冷冷地抬起眼皮,目光如冰锥刺向壮汉的眼底:“我找人。”

“哦?”壮汉笑容僵在脸上,粗眉拧起,多了几分警惕,“找谁?”

“我找徐老虎!”

那壮汉如同被这名字烫到耳朵,浑身一震,脸上那点故作的痞气瞬间烟消云散。他不由自主地微微躬了身子,嗓音压得极低,透着一丝紧张:“大人找我们大哥有何事?”

苻法瞪了他一眼,怒道:“就凭你也敢问何事?不想活了吗?”

此人突然没了方才的气势,低头拱手道:“大人息怒!容小人前去通报。请问大人如何称呼?”

苻法傲然道:“你就对他说,他的救命恩人来了!”

壮汉再也不敢怠慢,立刻回头往坊市内跑去。

苻法负手而立,寻了道断墙下的阴凉处,如同一尊降临的神祇,又似一块嵌入污秽中的冷玉,静静等候回音。

周遭衣衫褴褛的居民,下意识地后退,蜷缩在破碎的屋檐下或土堆后,只敢在缝隙中偷偷窥视这突兀的闯入者。先前那一幕带来的冲击尚未平复,一个能将徐老虎手下得力干将喝退之人,其身份之可怕,己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并未持续太久,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壮汉身后,跟着一个更为醒目的人影。

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身高体壮,满面虬髯浓密卷曲,宛如丛林。出的臂膀筋肉虬结,青筋如蚯蚓般蜿蜒盘踞,仿佛蕴含着开山裂石般的力量。行走间龙行虎步,目光炯炯如炬,正是这“贫奴坊”的主宰——徐老虎。

徐老虎甫一看见苻法,紧绷的脸庞瞬间如春冰融化,绽开纯粹的狂喜。他几乎是拔腿冲到苻法近前,在众多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双膝重重砸在泥地中,激起污水泥点。他那虬结有力的头颅深深地俯了下去,额头几乎触及地面,声音洪亮而激动地喊道:

“恩公!小人该死!接驾来迟!徐老虎拜见恩公!求恩公责罚!”

轰!

如同平地一声虺虺惊雷!

死寂的贫奴坊瞬间活了过来,却是被无边的惊恐笼罩!那些偷窥的眼睛瞬间瞪圆,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幕。徐老虎!贫奴坊中号令群豪、手段狠辣、跺一跺脚地面都要颤三颤的大哥!此刻竟如最卑微的奴仆般,跪在了一个陌生贵胄脚下,还口称“恩公”!这人究竟是哪路神仙?无名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苻法将徐老虎轻轻扶起,笑道:“徐兄不用如此客气,我今日来访,也是有求于你。”

徐老虎连连摆手:“何谈求字?恩公对我有救命之恩,有事只管派人吩咐就是,岂能劳你大驾来此污秽之地?真是折煞小人了。恩公您说吧,究竟是何事?”

苻法环视西周,见那些衣衫褴褛之徒都眼巴巴看着自己……他低声对徐老虎说道:“徐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老虎猛地一拍脑门:“小人愚钝!恩公快请随我来!”他脸上顿时换上沉肃,立刻侧身引路,大手一挥驱散近旁围观的人群,“都滚开!别挡了恩公的路!”他当先开道,带着苻法穿过层层叠叠、形同鬼影的人群。所过之处,人潮如被无形刀锋劈开,纷纷低头敛目,自动让开一条通道,大气也不敢出。

二人穿行在迷宫般的破屋烂巷中,终于停在坊内深处,一栋看上去勉强算作完整的夯土小楼的二层。此楼虽墙皮剥落,梁木歪斜,却己是坊内少有的“高处”了。

室内简陋至极。一张粗木破桌,几张铺着干草的旧榻,角落堆着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汗垢混合的沉闷气味。这便是徐老虎的“王座”与“卧榻”。

徐老虎一进屋,脸便如铁板般阴沉下来,对身后的心腹大汉及随从厉声喝道:“出去!把门关严实了!没有我的命令,敢靠近五步之内,自己了断!”

“是!”门外传来低沉的应和声。随着吱呀一声,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紧紧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徐老虎立即转身,引着苻法来到那张破书桌前唯一的、铺着一张勉强还算干净毛皮的胡床前:“恩公您请坐!这里绝无人窃听。您有什么天大的事,但说无妨,小的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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