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迎天子的队列立即大乱,第一时间能跑的人还算厉害,大多是些轿夫,乐手,杂役。
更多的人只觉得口干舌燥,两腿发软,直接瘫坐在地。无论王爷公侯还是文官士绅,能稳稳站立的人都是稀有动物。
整个郊迎礼现场,旗帜摇晃,鼓乐倾倒,孝陵卫前出挺枪列阵,但更多士兵丢盔弃甲,要拉着他们一起跑。
一时间,场面混乱,差点形成严重踩踏事故。
“止!”
一匹高头大马在刘一燝面前扬蹄而起,马上骑士一声大喝。
他身后士兵纷纷收蹄,一时间骑兵列阵,“止”声一路传递。
此时,才有人看清楚,鞑子的确是鞑子,但带领鞑子的全都是大明将领。
这帮鞑子装束干净,嘴上无毛,完全不是传说中的凶悍模样。弯刀刀光下隐藏不了的稚气,加上嘴角不加掩饰的嘲讽,像极了调皮的孩子。
一个断臂凶悍明将从前排缓缓驱马而出,刘一燝第一时间认出,那是昭武卫几位指挥之一的温如孔,嘴角抽搐,胸口起伏,胡须随风乱动,干燥的嘴唇一时竟然发不出声音。
温如孔已经不是昭武卫的了,他现在是骧云卫指挥使,鄙夷的目光横扫全场,骄傲的嘴角上扬,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围!”
他的命令随即被此起彼伏的“围”字声向后传递,刚刚停步的战马立即分散,无数小队骑兵快速跃马前出,很短时间就将在场的王爷公侯,文武大臣全部包围,甚至连逃跑的杂役也被赶了回来。
全场寂静如空谷,只有瑟瑟秋风中卷起的暖阳余温,人群中的各种心思在铁蹄刀锋下只剩寒冰。
无论他们平时如何高高在上,此时,这帮无法无天的骑兵把他们全部当成了猎物,甚至是待宰羔羊。
“陛下将至,全场肃立,敢乱动者,不问情由,先诛之。”
温如孔的粗暴声音响起,刚刚回过神的王公官员们集体傻眼,但没有人敢出头,都在默默整理官服蟒袍,低头不语。
刘一燝终于能开口,“温指挥——”
温如孔长刀如风,闪电劈出,在刘一燝喉间停留。“你也一样。”
镇压阁老的温如孔有些尴尬,只有独臂了,拔刀很潇洒,收刀他妈的好难。索性冷漠的横刀胸前,放马由缰。
“大明天下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陛下的声音。所有人,都给老子闭嘴。”
温如孔这话一出,刘一燝懂了,这莽夫说不出这样的话。他低头后退了,默默回到了文官队首,浓浓的无力感充斥全身。
蒙古人不懂,骧云卫的汉人骑兵,全部眼放金光的看着他们的指挥使。
!
骧云卫就是骧云卫,老子也是天子近卫了,这比在关宁服役爽翻了,家丁是什么鬼?那个大人的家丁能比得上给陛下做家丁。
不自觉中,他们的胸膛更挺了,长刀握得更紧,而场中的王公文武,看他们更加狰狞恐怖。
八千骑兵缓缓移动,将郊迎队伍包围分割,确保每个人都在骑兵的注视中,谁也不能轻举妄动。
他们甚至有余力在隔出大片空地,等待皇帝的到来。
天子的龙旗最先出现,随后军中号角响起,如雷战鼓取代了朝廷礼乐,锦衣卫和皇骁卫高擎的日月星旗,北斗星辰旗,大明四方旗相继露顶,军旗环绕中的天子节钺出现。
“收刀,行礼!”
站在骑兵阵列的温如孔直接取代礼官,大吼出声。
郊迎队伍十分无奈,只好听他的,纷纷跪倒。
骧云卫收刀动作并不整齐,远远没有朱慈炅想要的大军气势,但稀里哗啦的金铁交击声在诸王群臣头顶响个不停,别有一番威压震慑。
由四匹白马拉动的庞大御辇终于出现,刘孔昭和萧震虏,还有陈横和岳鸣珂,分别骑在马上。
刘孔昭一直很沉默无语,萧震虏也就罢了,这两个与他并列的百户官是什么东西?
不过,再不爽他也不敢让自己的马露头,能给皇帝御马的人,总是有什么不同之处的,不知道就别多事。
“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
“天可汗万岁!”
此起彼伏的山呼声中,好像混进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跪伏在地的董其昌看了眼身边的钱谦益,你有听到吗?
钱谦益稍稍挪动身体,他跪在了董其昌的官袍上,心里吐槽:老头,你现在已经悠闲到连邸报也不看了吗?皇帝降服朵颜,被朵颜奉为天可汗啊,这些鞑子就是朵颜骑兵。
刘一燝终于又见到小皇帝了,一肚子的委屈,终于有人述说了,老夫要弹劾温如孔你这狗东西。
他起身向前,率先迎向停辇微笑的小皇帝。
“刘阁老,止步。”御辇旁的周遇吉驱马阻挡了刘一燝去路,“阁老应该先回文官队列。”
刘一燝有些呆愣,满是疑惑和不满,他自认为是南直第一负责人,理应第一个见到皇帝。但看到朱慈炅依然对他点头微笑,他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虽然不解,但也只好退后。
周遇吉跃马立于御辇之前,高声喝问:“南监国何在?”
正在后退的刘一燝苦笑了一下恍然。对哦,南监国才是南直第一人,所有人都忘了有这么一个南监国。
朱由崧有些发呆,看了看身前的福王。“父王。”
朱常洵好久没跪了,体重压迫,几乎是瘫在地上,这傻儿子。“还不上前去。”
朱由崧趔趄踏过福王落地玉带,差点摔倒,战战兢兢来到御辇前,躬身下拜。
“臣朱由崧拜见陛下。”
朱慈炅睁开眼睛,手中把持的不再是永乐短剑,而是洪武玉圭。
朱由崧有些微胖,但比瑞王差远了,蟒袍遮掩下还显得有些雄壮。不过,福王还活得好好的,他没有留须,只有唇上一抹黑髭,显得颇有精神。
“汝监国南都期间,民生如何?仓廪实乎?南直关防安乎?”
朱由崧张大嘴巴,瑟瑟发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上问南监国,民生,仓廪,关防,答!”
御辇旁边四个锦衣卫大汉齐声开口,吼声如雷。
朱由崧只觉得魂飞天外,啪的一声跪倒在地,腰间监国印触地。
他虽然接旨,何时履职过啊?这个让他怎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