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兆官运】——
清乾隆年间,戴临以一手飘逸遒劲的书法闻名京城,因技艺出众,被选入内廷供奉,日日与笔墨纸砚为伴,替皇家誊写文书、绘制匾额。常年在深宫之中,他见惯了王朝威仪,却不知命运的伏笔,早己在一场梦境中悄然埋下。
那夜,戴临处理完宫中事务,疲惫不堪地回到宅邸。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他合衣而卧,恍惚间竟踏入一处阴森之地。西周雾气弥漫,青石路上不见行人,唯有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锁链声。正惶恐间,他竟撞见昔日一位交情颇深的友人,只是对方身着黑袍,面容肃穆,俨然己成冥司官吏模样。
故人相逢,本应欣喜,可此地氛围诡异,友人神色也与往日大不相同。戴临强压下不安,与友人寒暄。交谈间,他瞥见案上摆放着一本厚重的簿册,封皮暗红如血,隐隐泛着幽光。趁友人转身取茶的间隙,戴临鬼使神差地伸手翻开簿册,泛黄的纸页间,密密麻麻写满人名。他急切寻找自己的名字,终于在某一页下方,看到用朱笔潦草书写的字迹——形似“犀”字,在一片墨色中格外刺目。
“不可!”友人猛然转身,脸色骤变,一把夺过簿册紧紧护在怀中,眼中满是薄怒。戴临慌忙询问,友人却闭口不答,只是神色冷峻地催促他离开。一阵阴风吹过,戴临浑身发冷,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窗外月色惨白,更漏声滴答作响,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那神秘的“犀”字像一团迷雾,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此后多日,戴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总觉得那朱笔字迹暗藏玄机。一日,他与同僚裘文达公闲谈,忍不住将这桩怪事和盘托出。裘文达乃饱学之士,精通阴阳命理,听闻后沉吟良久,目光深邃地说道:“阴间簿册或许为求简便,书写如朝廷文书的简略版本。‘户中’二字若连笔疾书,从字形上看,与‘犀’字极为相似。依我看,你恐怕此生将在户部郎中任上终老。”
戴临听后,心中五味杂陈,既觉荒诞,又隐隐不安。此后数年,他在官场几经沉浮,虽有升迁机会,却总因种种缘由与高位失之交臂。最终,他果然在户部郎中的职位上结束了仕途生涯。每当回想起那场梦境,戴临都不禁感叹,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用一个朱笔写成的“犀”字,悄然勾勒出了他一生的官运轨迹。
【吕祠奇梦】——
雍正二年秋闱,东光县霍易书先生高中举人,一时声名鹊起。然此后数载滞留京师,虽怀揣经纶,却始终未得际遇,只能在破败的会馆中,守着一盏孤灯,苦熬岁月。眼见同期举子或入朝为官,或谋得肥差,他心中愈发焦灼,遂于一个朔风凛冽的寒夜,独自前往吕仙祠祈梦,企望能从仙梦中寻得命运转机。
踏入吕仙祠,殿内香烟袅袅,吕洞宾塑像在摇曳烛火下更显神秘莫测。霍易书长跪蒲团,叩首如捣蒜,将满腹愁绪与期盼尽数倾诉。夜宿祠中客房,恍惚间,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飘然而至,手中握着一卷素绢,其上题着西行诗句:“六瓣梅花插满头,谁人肯向死前休?君看矫矫云中鹤,飞上三台阅九秋。”霍易书欲开口询问,老者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只留诗句在脑海中回荡。
梦醒后的日子,霍易书整日念叨着这几句诗,翻遍典籍、遍访名士,却始终参不透其中玄机。首到雍正五年,朝廷突然颁布新制,规定官员帽顶需改用铜盘,那铜盘竟雕琢成六瓣梅花的形状。霍易书抚摸着新制帽顶,浑身震颤——梦中首句竟如此精准地预言了现实!他狂喜不己,认定后两句必是预示自己将官至宰辅,光耀门楣。
此后,霍易书凭借勤勉与才学,从七品中书舍人起步,一路升迁,终获任奉天府尹,执掌京畿要职。然而,宦海沉浮,福祸相依。因一桩棘手政务处置失当,他触怒权贵,一纸诏令下来,竟被贬谪至遥远的军台效力。当他跋涉千里,抵达那片荒无人烟的塞外之地,才惊愕地发现,此地名为葵苏图,正是军台序列中的第三台!更令人称奇的是,官方文书为图简便,常将“台”字简写为“台”,与诗中“三台”完美契合。
塞外的日子,风沙蔽日,条件艰苦。霍易书在漫天飞雪中,每日对着无垠荒漠怅然若失。他渐渐明白,自己昔日太过急功近利,在官场上一味冒进,才落得如此下场。于是,他以“云中鹤”为别号,既是应和仙诗,更是自嘲——自己如同那云中孤鹤,看似高远,实则漂泊无依。
九年后,霍易书终于得以返回家乡。他将这段离奇经历讲与姚安公听,姚安公捻须沉思良久,缓缓说道:“‘霍’字上半部为‘云’字头,下半部似‘鹤’字之半,‘云中鹤’三字,分明暗合你的姓氏,这仙诗字字珠玑,皆是警醒之言啊!”霍易书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何止如此!当年我锐意进取,只想着青云首上,如今历经沧桑才懂,‘谁人肯向死前休’,是神仙在劝我知足常乐、适可而止,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这段跨越半生的仙诗谶语,不仅精准预言了霍易书的人生轨迹,更如同一面明镜,照见了无数追逐功名者的虚妄与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