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浓云像团浸饱墨汁的棉絮压在周氏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周世昌用银质打火机点燃第三支雪茄，火光映得他眼角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萧潇那个公式，是要把整条秦淮河的水都抽干啊。"他对着落地窗前倒映的亲信影子说话，声音里掺着冰碴。火星溅到《细胞再生》期刊封面上，烫穿了萧潇论文里的基因图谱。"这女人弄出的变性药要是普及了.……"他盯着窗外陆家嘴的霓虹，那些光带像毒蛇吐信般缠绕着周氏医疗大厦，"咱们五十三家整形医院都得喝西北风。"
水晶烟灰缸里的雪茄灰像一捧骨灰。董事长办公室的檀木博物架上，镶金边的医疗执照证书摆得整整齐齐。走廊尽头的电梯突然发出叮咚脆响，秘书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冲进来时，周世昌正用拇指着证书上"周氏新生医疗中心"的烫金字样。
"药监局的突击检查，还有……经侦的人。"秘书的珍珠耳坠在苍白的脸上乱晃。周世昌看见她涂着裸色甲油的指尖在发抖，这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死在手术台上的男孩——当时那双手也是这样颤抖着去扯氧气管，最终在无影灯下凝成石膏般的惨白。
警笛声刺破雨幕时，杨兆麟的黑色奔驰正停在两条街外的梧桐树下。萧潇摇下车窗，雨丝带着初春的寒意扑进来。"你看那些霓虹灯。"她指着周氏大厦外墙闪烁的"亚洲顶尖变性手术中心"字样，"像不像手术室里监控仪的心电图？"
十七楼的消毒水味道被翻箱倒柜的声响搅得支离破碎。穿深蓝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将成箱的玻尿酸注射液搬到走廊，那些印着韩文的包装盒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荧光。"这些都是未经批准的第三类医疗器械。"药监局的人往封条上盖章，红色印泥溅在纸箱边缘，像干涸的血迹。
周世昌站在VIP病房的观景台前，俯瞰着楼下聚集的媒体闪光灯。真皮沙发还残留着上午某位明星的温度，此刻却被掀开坐垫，露出夹层里未拆封的异体脂肪填充剂。"你们要找的王主任三年前就离职了。"他对着正在搜查电脑硬盘的警员微笑，右手无意识转动着尾戒，"现在的首席医师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博士..."
话音被隔壁突然爆发的骚动打断。两个民警押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经过，那人胸牌上"实习医生张伟"的字样正巧掉在周世昌脚边。"他不是我们医院的正式员工！"秘书突然尖声叫道，却在对上周世昌眼神的瞬间噤声。走廊尽头传来重物破门的声音，有人喊了句："地下二层发现手术室！"
杨兆麟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过成排财务报表，"去年他们通过慈善基金会洗钱西千六百万。"雨水顺着萧潇的鬓角滑进驼色大衣领口，她看着警车顶灯在周氏大厦玻璃墙上投下的红光，"那些等着做手术的人...该多疼啊。"
地下室的冷光灯管滋滋作响。经侦警员踢开堆满过期麻醉剂的冷藏柜时，带倒了一架蒙尘的档案柜。泛黄的病历纸雪片般纷飞，某张写着"林小蔓"的手术同意书飘到刑警队长脚下——家属签字栏的笔迹，和户籍系统里林母的笔迹相差了十五度倾斜角。
"这是三年前金鑫报过的案子。这个林小蔓也就是他的好友。可惜，当时周氏关系网太大……"副队长用证物袋装起文件时，注意到手术风险告知书背面有暗褐色污渍。消毒柜后方的暗门里，成箱的雌性激素注射液正在恒温箱里泛着幽蓝的光。
周世昌的律师赶到时，雨下得更急了。董事长办公室的意大利羊绒地毯上散落着被封存的账本，某页边缘还沾着半枚玫红色唇印。"这些都是正常商业往来。"律师的鳄鱼皮公文包啪地扣在会议桌上，"至于医疗事故，完全可以解释为患者个体差异……"
萧潇忽然摇上车窗。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后视镜里映出周氏大厦十二楼某扇爆裂的窗户——那是被查封的药品仓库，破碎的霓虹灯管正垂在窗外摇晃，像条被剥了皮的蛇。
"金鑫昨天发来邮件。"杨兆麟把平板转向她，屏幕上是某份加密的海外转账记录，"林小蔓手术当天，主刀医生账户里多了二十万比特币。"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不知是哪层楼的档案室被突破了防线。
周世昌站在淋浴间用冷水冲脸时，听见外间传来文件粉碎机过载的焦糊味。秘书蹲在碎纸机前捡拾卡住的纸片，美甲上的水钻印着"器官捐献补偿协议"的字样。他突然想起那个死在手术台上的男孩，当时血氧监测仪的警报声也是这样尖锐刺耳。
"联系泰国分院。"他扯下铂金袖扣扔进洗手池，金属碰撞的脆响淹没在楼下的警笛声中，"让威廉博士准备好接收特殊客户。"水龙头涌出的冷水漫过袖扣上雕刻的周氏家徽，那枚象征着浴火重生的凤凰图案正在漩涡中扭曲变形。
杨兆麟从旋转楼梯踱下来，老花镜链子叮当响："周家十七个供应商倒戈了。"他抖开《财经日报》，头版是周启明在机场被拦下的照片，"那小子想带着核心资料逃去菲律宾。"
萧潇打开冷藏箱，六个玻璃管里的样本结着霜花。
夜雨再临的时候，周启明躲在苏州河仓库里啃冷馒头。手机屏光照亮墙上的剪报：萧潇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杨氏注资成立性别医学中心。
河面飘过支蓝药瓶，商标被鱼啃得支离破碎。对岸霓虹勾勒出杨氏医疗大厦的轮廓，顶楼实验室的紫外线灯彻夜亮着，像悬在周氏棺材上的长明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