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游过裂缝的光
林晓梅的鼠标在屏幕上划出第三道焦痕。
报表里跳动的数字像一群噬光的飞蛾。
争先恐后钻进"待审核"文件夹。
中央空调出风口的霉味混着咖啡渣的酸涩。
在她后颈凝成细密的汗珠。
手机突然在玻璃桌面跳起踢踏舞。
屏幕裂纹在第六次震动时又延伸半寸。
婆婆的专属铃声正用《常回家看看》的变调旋律切割着暮色。
"陈浩又在打游戏？"她按下接听键的瞬间。
指甲在键盘缝隙抠出半片褪色的玫红甲油。
听筒里传来油锅爆响的噼啪声，婆婆的冷笑刺穿电磁炉的嗡鸣。
"你儿子说今晚要吃松鼠鳜鱼，我老婆子可不会侍候少爷。"
屏幕右下角猩红的19:47开始渗血般晕染。
OA系统突然弹出的全员会议通知框，挡住季度利润表最后三行。
林晓梅的瞳孔骤然收缩。
通知列表里连续三条紧急会议记录都被加密锁住。
行政部张主任的签名栏换成了陌生的英文ID。
茶水间飘来刻意压低的絮语。
新来的实习生捧着马克杯倒退着撞上隔断。
"听说总部要砍掉整个财务共享中心，瑞士那边空降的审计组己经..."
她的拇指无意识着无名指根，婚戒内侧的刻痕硌着指腹。
微信窗口，突然在显示器右下角弹出。
赵明发来的语音条，在寂静的办公室炸响。
"嫂子，建国手机怎么关机了？就说那笔周转金..."
林晓梅手忙脚乱按下静音时，瞥见聊天背景里，陈建国和赵明勾肩搭背的合影。
背景墙上，露出后面股市行情显示屏的绿光。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突然亮起。
将她的影子钉在文件柜的金属棱线上。
陈雨发来的语音消息带着哭腔。
"妈妈，哥哥把我的蜡笔扔进鱼缸了..."
视频里漂浮的红色颜料，正缓缓缠住锦鲤的尾鳍。
像极了结婚照背景布上，那团被烟头烫穿的牡丹。
陈建国把啤酒杯往油腻的烤鱼盘边一推。
杯底在玻璃转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赵明袖口的鳄鱼LOGO在霓虹灯下泛着青光。
他第三次看表，腕间的欧米茄在暗处闪着不安的光。
"嫂子又要加班？"张强给他续上酒。
这个离异五年的兄弟总穿着同一件褪色夹克，袖口磨出的毛边，像极了他们日渐磨损的友情。
陈建国注意到他西装内袋，露出一角医院的检查报告。
赵明突然攥紧手机，指节在股票K线图的绿光里发白。
屏幕上的数字像一群溃败的蚂蚁，仓皇逃窜。
"再周转二十万，下周肯定..."他的声音被隔壁包厢的划拳声淹没。
此刻陈雨正把蜡笔画贴在冰箱。
歪扭的爸爸妈妈中间裂着黑色缝隙。
蜡笔在高温下融化，红色颜料顺着冰箱门流下，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老人掀开电饭煲冷笑："当妈的连米都没淘"。
蒸汽模糊了她的老花镜，却遮不住嘴角的讥诮。
陈浩的游戏音效里混着陌生女声的轻笑。
他戴着耳机，没听见妹妹在厨房打翻酱油瓶的碎裂声。
当林晓梅踩着高跟鞋踏碎楼道声控灯。
室内传来瓷器碎裂声——那只陪嫁青花碗在墙根绽成八瓣。
她站在玄关，闻见空气中飘浮着隔夜的酒气、焦糊的饭菜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赵明找你借过钱？"林晓梅举着手机逼近，通话记录里五个未接来电泛着幽蓝。
陈建国扯松领带："王芳老公的破事你倒管得勤！
"他的目光躲闪，瞥见茶几下的烟灰缸里躺着半支香烟。
儿童房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陈浩锁屏的手机在地板闪烁。
置顶聊天框跳出一条"明天放学后器材室"。
屏幕上是穿着校服的女孩自拍。
背景里隐约可见体育器材室的铁架床。
林晓梅弯腰捡手机。
发现床底露出一件粉色的蕾丝内衣，尺码明显不属于陈雨。
阳台上晾着的校服口袋里。
陈雨的蜡笔正慢慢融化，红颜料顺着白色布料滴落，像一道新鲜的伤口。
电脑屏幕同时亮起王芳的离婚协议草稿。
他的硬盘里还存着赵明公司财务造假的证据。
以及赵明醉酒后对妻子收入的不满录音。
金鱼在茶几上的圆形鱼缸里突然激烈摆尾，打旋的饲料形成微型漩涡。
这个家没人注意到，鱼缸玻璃早己有道隐形裂缝。
水珠正顺着裂缝渗出，在茶几上积成一滩，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吊灯。
林晓梅的手机突然震动，是王芳发来的消息。
"我老公的事查清楚了，但有些发现我可能更崩溃..."
附件是一张模糊的照片……
王芳老公的身影出现在一家情趣酒店门口，时间是上周她出差的日子。
与此同时，陈建国的手机屏幕亮起，是赵明发来的消息。
"那二十万不用还了，只要你帮我搞定公司那笔账..."后面跟着一个加密文件。
他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陈浩的房间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他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班级群里疯传着一段视频……
画面里他和班花在器材室的亲密举动被拍得一清二楚。
而视频的发送者，正是他最好的兄弟。
厨房里，老人正在翻找降压药，却摸到一个陌生的药瓶。
瓶身上贴着外文标签，那是林晓梅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新型安眠药。
她犹豫了一下，倒出两粒放进水杯。
夜色渐深，室内的每个人都守着各自的秘密。
鱼缸里的水无声流淌，裂缝在压力下悄然扩大。
楼下的流浪猫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林晓梅站在窗前，望着对面楼闪烁的灯光。
她不知道，就在此刻，有人正在整理她的"档案"。
从她每天的通勤路线到购物习惯。
甚至包括她每月那几天特殊时期的情绪变化。
这些资料，很快就会出现在某个人的办公桌上。
陈建国瘫在沙发上，醉眼朦胧中看见鱼缸里的金鱼在疯狂游动。
他突然想起十五年前求婚时的场景。
那时的林晓梅眼里有光，不像现在，只剩下疲惫和猜疑。
夜深了，整栋楼都安静下来。
只有客厅的鱼缸还在渗水，水珠滴落的声音像极了时钟的倒计时。
没有人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这个家会迎来怎样的风暴。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赵明正在转出最后一笔女儿的救命钱……
王芳正纠结在离婚协议上签名字……
李娜沉醉在虚妄的柔情中……
命运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所有的秘密都将在黎明前浮出水面。
鱼缸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
水流了一地，金鱼在地板上挣扎，鳃盖急促地开合。
这个家，就像这只破碎的鱼缸，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完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