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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只颤抖的手，动作迟缓，伸进了旧夹克的内兜里。
摸索了几下，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个鼓鼓囊囊的用牛皮纸信封，还有一个……一个蓝色塑料壳老年机。
他把这两样东西，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姿势，递向白苏苏。
“这……是……欠你们的……钱……”他干涩的目光落在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上，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递出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
“还……还有……这个……”他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指向那个廉价的老年机。
“给……给你妈妈……她……看了……就……明白……一切了……”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任何解释。
递出东西，仿佛就是他此刻唯一，也是最后需要完成的使命。
白苏苏完全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脑海中除了震惊就是疑惑。
看着伸到面前的信封和那个老掉牙的手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了过来。
牛皮纸信封入手沉重，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硬邦邦的纸钞触感。
就在白苏苏接过两件东西的瞬间，宋万军猛地收回了手，动作快得与他之前的迟缓麻木判若两人。
他没有再多看白苏苏一眼，甚至更没有一句道别或者解释。
他猛地一拉那顶脏旧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更低，几乎完全遮住了他那双死寂的眼睛。
高高竖起的夹克领子像两片铁皮，将他蜡黄灰败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也彻底掩藏起来。
他把自己缩进那件宽大灰暗的旧夹克里，整个人裹成一个模糊而充满不祥意味的阴影。
然后，他猛地转身，以一种没有丝毫留恋的姿态，脚步虚浮却又异常迅速地朝着巷子口那片被夕阳余晖涂抹得有些虚假的光亮走去。
白苏苏像被钉在了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硌人的信封和冰冷的老年机。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残留的恐惧和巨大的困惑交织成一张冰冷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她张了张嘴，想喊住他，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质问他为什么像个鬼一样出现又像个鬼一样消失，想让他说清楚那个“迫不得己”和那个“明白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一点急促而短促的抽气声。
宋万军的背影，那个裹在灰暗夹克里，几乎融入巷子深处阴影的佝偻背影，己经踉跄着走到了巷口。
黄昏的光线斜斜地打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带来一丝暖意，反而将他衬得更加单薄脆弱，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旧纸片。
他一步踏出巷口，身影瞬间被外面街道上更复杂的光影和人流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巷子里只剩下白苏苏一个人。
傍晚的风打着旋儿卷进来，吹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拂过她汗湿冰凉的后颈，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她背靠着粗糙冰冷的砖墙，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紧紧攥着那个鼓胀得有些硌手的牛皮纸信封，以及那个外壳冰冷的老年机。
宋万军最后那副样子，那张枯槁死寂的脸，那双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还有那种递出东西后就立刻把自己隔绝开，毫不犹豫走向外面光亮的决绝……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不祥。
那决不是简单的愧疚或落魄，那是一种……一种心彻底死掉，连挣扎都放弃了的枯槁。
一种仿佛己经站在悬崖边，随时准备纵身一跃的麻木的“洒脱”。
白苏苏打了个寒噤，低头看向手中的东西。
信封很厚，硬硬的棱角硌着掌心，里面毫无疑问是钱，很多钱。
他刚才说……是欠他们的？
那个老年机又是什么？
为什么要给妈妈？
妈妈看了就能明白“一切”？
“一切”指的是什么？
诬陷他们的真相？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一切对于白苏苏的小脑袋来说有点超载了。
无数个问号在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嗡嗡作响，让她头痛欲裂。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再次顺着脊椎悄悄爬上来，缠绕收紧。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
这阴暗的小巷让她浑身发毛。得赶紧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和混乱，把那个沉甸甸的信封胡乱塞进装满了食材的购物袋里。
又把那个廉价的蓝色老年机紧紧攥在手心。
她警惕地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巷子，确认再没有旁人，才迈开发软的双腿，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巷口。
外面街道的光线依旧昏黄，但行人和车辆的声响带来了一丝人间的活气。
白苏苏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一些，但掌心那部老年机冰凉的触感和宋万军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
白苏苏几乎是凭着本能，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了“馋猫酥酥”。
熟悉的混合着油脂与香料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店内柔和的灯光驱散了巷口的阴暗，却无法驱散她心底那刺骨的寒意和黏腻的恐惧。
白苏苏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猫，猛地撞开店门，门框上的小铃铛发出一阵急促而慌乱的叮当声。
“苏苏？怎么了这是？”正在擦拭柜台的母亲江婉闻声抬头。
看到女儿惨白如纸的脸，布满惊恐还未褪尽的眼睛，以及急促起伏的胸口，心瞬间揪紧了。
她放下抹布，快步绕过柜台，“脸怎么这么白？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去超市了吗？”
“妈……妈！”白苏苏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几乎是扑到母亲怀里，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江婉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宋……宋万军！是宋万军！他……他……”
“宋万军？”江婉的眉头紧紧锁起，这个名字瞬间勾起了不快的回忆。
但女儿此刻的惊恐显然远不止于此。
“他怎么了？他又来找麻烦了？他欺负你了？！”江婉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眼中燃起一丝怒火。
“不是……他……他……”白苏苏语无伦次，巨大的混乱和恐惧让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她猛地想起手里的东西，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把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和那个冰冷的蓝色老年机一股脑塞到江婉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