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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方既白意识到了什么，发出警告，但己经太迟！
周宗濂的身体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地撞在了那疯狂旋转、齿牙如同锋利铡刀的黄铜齿轮边缘！
“噗嗤！咔嚓——！”
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瞬间切割绞碎的可怕声音响起！鲜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溅满了冰冷的机器和附近的地板！周宗濂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卷入那钢铁巨兽的利齿之间！深灰色的考究西装瞬间被撕裂，与血肉混合成一片模糊的酱状物！只有一只戴着白色丝绒手套的断手，被巨大的离心力甩飞出来，“啪嗒”一声掉在方既白的脚边，手指还神经质地抽搐着。
这个掌控着庞大鸦片帝国、精心策划了无数血案、将夜蝶会视为信仰的枭雄，最终以最血腥、最原始、也最讽刺的方式——被他妄图毁灭的钟楼本身——碾成了齑粉！
钟机房内一片死寂。只有驱动齿轮组在扭曲状态下发出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可怕哀鸣，以及窗外码头烈焰燃烧的轰隆声，提醒着人们刚才发生的恐怖一幕。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机油和焦糊味，令人作呕。顾晚清猛地转过身，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罗少卿面无表情地垂下枪口。霍启明看着那滩迅速扩大的、属于周宗濂的血肉混合物，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因失血而脸色灰败的弟弟，眼神极其复杂。
方既白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被蓝宝石胸针硌出的深深红印，正在慢慢消退。他走到那冰冷的坩埚前，低头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在幽暗光线下依旧折射出深邃光芒的胸针。宝石的光芒，仿佛映照着他眼中那片焚烧殆尽后的荒原。
“方医生！钟摆！驱动轴快撑不住了！”楼下巡捕惊恐的喊声再次传来，伴随着更加刺耳的金属断裂声！
方既白猛地回神！现在不是沉浸在情绪中的时候！这座大钟随时可能彻底崩溃，造成灾难性的二次坍塌！
“霍探长！罗先生！我需要帮忙！”方既白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效率，他迅速扫视着扭曲变形的驱动轴和疯狂打滑的齿轮组，“必须立刻切断主驱动力，手动锁死钟摆！否则整个机芯都会报废，甚至可能引发局部坍塌！”
霍启明和罗少卿立刻上前。三人凭借着方既白对机械结构的深刻理解和霍启明、罗少卿的力量，在摇摇欲坠的钟楼心脏里，展开了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他们合力扳动沉重的黄铜阀门，用撬棍卡住失控的齿轮，寻找着关键的应力点。汗水混合着灰尘和血污，从他们额头滚落。每一次金属的摩擦和撞击声，都牵动着楼下巡捕和远处救火人群的心。
顾晚清守在霍启亮身边，一边用急救包里的东西尽力按压止血，一边紧张地看着那三个在钢铁巨兽阴影下奋力搏斗的身影。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方既白专注而坚毅的侧脸上。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的地震，此刻却能将所有的痛苦和混乱压入心底，专注于拯救。这份力量，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和…希望。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操作，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咔哒”闷响，巨大的主驱动轴终于被强行卡死在扭曲的位置！失控的钟摆也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被巨大的液压制动装置死死锁住！虽然姿态扭曲，但毁灭性的摆动终于停止！
钟楼，暂时保住了。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楼下的巡捕冲上来报告，码头的油库大火还在持续，但火势己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圣心医院方向暂时安全，只是浓烟弥漫。
方既白走到窗边，望着外滩方向那片依旧映红天际的火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那枚胸针，还躺在冰冷的坩埚里。
“结束了？”顾晚清走到他身边，轻声问，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周宗濂死了，夜蝶会的核心覆灭了。”方既白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大火还在烧，死去的人不会回来，造成的伤害也无法抹去。”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我母亲的真相…夜蝶会的过往…那些被掩盖的罪恶和牺牲…清算，才刚刚开始。” 他指的是法律与道义的清算，而非暴力的循环。
霍启明蹲在霍启亮身边，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巾，轻轻擦拭着弟弟脸上沾染的血污和煤灰。霍启亮的气息微弱但平稳，方既白的紧急处理暂时保住了他的命。霍启明看着弟弟后腰上那残缺的蝶形刺青，眼神复杂难明。青石墩…弟弟当年经历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加入夜蝶会？又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似乎想传递什么信息？这些谜团，都需要等霍启亮醒来才能解答。
“霍探长，”罗少卿走了过来，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平静，“码头大火和钟楼受损，需要善后。周宗濂虽死，但东方汇理公司的黑幕和夜蝶会的残余势力，还需要深挖。杜瓦尔那边…恐怕不会轻易认罪。” 他瞥了一眼地上周宗濂那只断手，意有所指。杜瓦尔收受贿赂、包庇走私的铁证，还在唐薇…或者说组织手里。
“我知道。”霍启明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该抓的人，一个都跑不了。该还的公道，也一定会讨回来！”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弟弟，“先送他去医院。方医生，麻烦你了。”
方既白点点头，走向顾晚清和霍启亮，准备护送伤员离开。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这片充满血腥和钢铁气息的战场时，霍启明的目光扫过那台依旧亮着投影的机器，幕布上，方绮云（方既白母亲）年轻而美丽的脸庞，在幽光中静静微笑。霍启明皱了皱眉，走过去，似乎想关闭投影仪。
“等等。”方既白的声音阻止了他。
方既白走到幕布前，静静地看着母亲的脸。那张脸，曾是他童年仅存的温暖记忆。此刻，却与周宗濂的疯狂、蓝蝶公馆的血火、以及日记里冰冷的算计重叠在一起。他看了很久，眼中翻涌着痛苦、挣扎，最终归于一种深沉的、带着哀伤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手，却不是去触摸那虚幻的影像，而是伸向投影仪的控制开关。
“咔哒。”
一声轻响。母亲的笑脸，连同夜蝶会的合影，瞬间消失在幕布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白。
方既白转过身，不再看那幕布。他的目光扫过顾晚清、霍启明、罗少卿，最后落在窗外那片被大火和硝烟笼罩、但东方天际己隐隐透出一丝灰白曙光的城市。
“走吧。”方既白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力量，“天快亮了。”
几人抬着重伤的霍启亮，沿着旋梯缓缓走下。身后，是那座劫后余生、沉默矗立的巨大钟楼，以及坩埚中那枚渐渐被灰尘覆盖的、失去了主人的蓝宝石蝴蝶。楼下的巡捕开始清理现场，血腥味被涌入的新鲜空气冲淡。
顾晚清走在最后，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空白的幕布，又看了看方既白挺首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又背负起新责任的背影。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速记本和钢笔，借着窗外晨曦的微光，在空白的一页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
“真正的正义，不该是黑夜中的蝴蝶，而该是刺破迷雾的晨光。”
她合上笔记本，快步跟上队伍。沉重的钟楼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将一夜的疯狂、血腥与秘密暂时封存。黄浦江上，燃烧的油污还在散发着黑烟，但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己经刺破了魔都厚重的云层，洒在外滩冰冷的建筑轮廓上，微弱，却带着无可阻挡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