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晨光透过会议室的百叶窗，在云端酒店的设计模型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顾念将新修改的光伏幕墙方案投影在屏幕上，指尖划过流动的光影效果图：“采用曲面动态光伏板，不仅能提升能源转化率，还能根据日照角度自动调节，形成独特的城市景观。” 她的声音带着设计师特有的热忱，却在瞥见靳年皱眉的瞬间，心脏猛地一沉。
“造价会超出预算 30%。” 靳年翻动着成本核算表，钢笔尖重重戳在数字上，“现在星芒的资金链刚有起色，经不起这样的冒险。”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与昨夜在雨中相拥时的温柔判若两人。
顾念攥紧激光笔，红色光点在屏幕上剧烈晃动：“这不是冒险！云端酒店定位为绿色地标建筑，牺牲环保性能去压缩成本，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她想起父亲常说的话 ——“建筑是凝固的诗，不能沾染铜臭”，此刻这句话像滚烫的烙铁，在胸腔里反复灼烧。
会议室的气氛骤然紧张。股东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王总清了清嗓子：“顾总，靳总的担忧不无道理。况且靳年集团作为最大投资方...” 他的话被顾念拍桌的声响打断。
“所以就要让设计向资本低头？” 顾念首视靳年，目光里带着质问，“七年前，你父亲也是这样用利益压垮了我父亲的理想！现在连你也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靳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指节捏得钢笔发出 “咔咔” 轻响。他想起昨夜顾念靠在他肩头，说起高中时他们在老槐树下畅想未来的设计工作室，那时她的眼睛里有比星光更璀璨的光芒。而此刻，那光芒正被现实的利刃一寸寸割裂。
“顾念，你知道我和我父亲不一样。” 他的声音压抑得可怕，“但商业不是童话，你以为用情怀就能建起一座摩天大楼？” 他猛地起身，将成本表甩在她面前，纸张飘落间，顾念瞥见自己亲手标注的 “理想值” 与现实数字的巨大鸿沟。
记忆突然闪回。高三那年的科技节，他们曾为机器人设计方案争执不休。顾念坚持要加入环保材料，而靳年认为效率优先，最后两人冷战了整整三天。但那时的矛盾，不过是青春里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哪比得上此刻，每一句话都像带刺的藤蔓，将曾经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重新缠绕成茧。
“你变了。” 顾念的声音带着哭腔，“曾经那个会为了流浪猫淋湿校服的少年，那个在图书馆陪我解整夜难题的靳年，去哪了？” 她想起旧教室脱险那晚，他温柔地为她披上外套的模样，此刻却觉得无比讽刺。
靳年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何尝不想成全她的理想，但现实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 —— 母亲在董事会施加的压力、竞争对手虎视眈眈、星芒岌岌可危的财务状况... 这些都像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他们炸得粉身碎骨。“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 他失控地大喊，“还是说，你永远活在自己的乌托邦里，就像七年前不愿意面对真相一样！”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顾念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会议桌，模型底座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七年前那个雨夜，她被逼着在股权转让协议上签字的屈辱感再次袭来，喉咙像被灌了铅，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够了！” 王总猛地拍桌，“现在不是谈感情恩怨的时候！” 他指向屏幕上的设计图，“按靳总的方案，项目能提前两个月竣工；按顾总的方案，资金缺口至少五千万。我倒要听听，二位谁能解决这个窟窿？”
会议室陷入死寂。顾念盯着地面，数着瓷砖缝隙里的灰尘，突然想起母亲化疗时苍白的脸。为了支付医药费，她偷偷抵押了父亲留下的老房子。如果项目失败，她不仅保不住星芒，更救不了母亲。
“我可以接受部分修改。”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光伏板改用普通型号，但外立面的曲面结构必须保留。”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上靳年复杂的眼神，“这是我的底线。”
靳年握紧又松开拳头。他想起昨夜顾念在他怀里说 “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怕”，此刻却不得不承认，有些坎，不是仅凭爱意就能跨越。“好。” 他最终妥协，“但施工过程中必须严格控制成本，任何超支都要经过我同意。”
散会后，顾念独自留在会议室。她抚摸着模型上被碰掉的一块太阳能板，突然想起靳年送她的钢笔，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办公桌抽屉里。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念念，今天感觉好多了，别太累着自己。” 配图是病房窗台上的一束雏菊，阳光透过玻璃，在床单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顾念蜷缩在椅子上，任由情绪决堤。她想起和靳年在便利店打砸风波后的彻夜长谈，想起他为她挡住飞溅碎石时的坚定眼神，那些温柔与信任，此刻都在现实的重压下变得支离破碎。
走廊传来脚步声，顾念慌忙擦去眼泪。靳年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两杯咖啡，奶泡在杯口凝成小小的雪山。“对不起。” 他将咖啡放在桌上，“刚才... 我不该说那些话。”
顾念盯着咖啡杯腾起的热气，突然冷笑一声：“你没说错，我就是天真。天真地以为我们能跨越七年的隔阂，天真地以为理想和现实可以共存。”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但你呢？你又何尝不是在逃避？用‘为了项目’当借口，其实根本不敢面对我们之间的问题！”
靳年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想起母亲昨天的警告：“如果你再为了那个丫头一意孤行，靳家的门，你就别进了。” 家族责任、商业利益、爱情理想，这些像乱麻般缠绕在一起，让他窒息。“那你说怎么办？” 他的声音带着破罐破摔的绝望，“放弃项目，放弃一切，然后呢？陪着你一起坠入深渊？”
窗外突然响起闷雷，暴雨倾盆而下。顾念抓起桌上的咖啡泼向他，褐色液体在白色衬衫上晕开狰狞的痕迹。“好啊，靳年，” 她的声音冰冷，“那就让我们一起粉身碎骨。” 说完，她转身冲进雨幕，留下靳年站在原地，看着咖啡顺着裤脚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圈又一圈深色的涟漪。
这场争吵像一道裂痕，将两人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再次撕裂。而在暗处，一双眼睛正透过监控屏幕，看着雨中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暴风雨中的云端酒店项目，在理念的碰撞与情感的纠葛中，正朝着未知的方向急速坠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