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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灶膛里的火苗正舔着铁锅边缘。
林晚照往面团里撒了把切碎的雪里蕻，菜香混着麦香“滋啦”一声钻进鼻腔，她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抬头正看见小川扒着窗沿的身影——那孩子鼻尖都快贴在玻璃上了，饼渣顺着下巴往下掉。
“姐！有人来啦！”小川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得灶上的汤勺“当啷”一声掉进锅里。
林晚照抹了把额角的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村口的雪地上，一个穿藏青大衣的男人正踩着新扫的路径走来。
他的鞋跟叩在冻硬的土路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和那些拖着重物、鞋底沾泥的交易者截然不同。
“小川，把饼收起来。”林晚照将最后一块菜饼翻了个面，油星子溅在手腕上也顾不上擦。
她望着男人越走越近的身影，注意到他左手提着个桐木盒子，盒盖边缘压着块蓝布，露出半截麻绳捆扎的痕迹——这是末世里少见的讲究模样。
“姑娘，早啊。”男人在篱笆外停住脚，呼出的白气在眉间凝成细霜。
他笑起来眼角堆着细纹，递上木盒时手腕微抬，露出内侧洗得发白的手表带，“我是东区避难所的老周，听说你们这儿能种新鲜菜？”
林晚照没接盒子，指节抵着篱笆桩。
她能闻到盒子里飘出的咸腥气——是盐。
末世三个月，盐比金子还金贵。
“怎么听说的？”她问，声音像浸了雪水的麻绳，绷得紧紧的。
老周像是早料到她会问，从大衣内袋摸出块皱巴巴的布巾，展开来是半块腌萝卜。
“上个月在交换驿站，有个小伙子拿这个换了半棵白菜，说味儿鲜得能掉眉毛。”他把布巾叠好放回口袋，动作慢得像是怕惊着什么，“我们那儿三十多口人，天天啃压缩饼干，舌头都快淡出茧子了。”
小川扒着她的衣角扯了扯，小声道：“姐，他带的盐袋子鼓囊囊的。”林晚照低头，看见木盒里确实躺着半袋粗盐，还有两罐没拆封的压缩饼干——这分量够基地十口人吃三天。
她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伸手接了盒子。
木盒边缘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带着点陌生的暖意。
“小梅，登记。”林晚照转身喊了一嗓子。
扎着麻花辫的姑娘从竹棚下的桌后探出头，手里的算盘珠子“噼啪”响着。
她指了指篱笆外的石墩：“周先生先坐会儿？我们这儿规矩，外来人得等主事的查清楚来路。”
老周没恼，反而笑着坐下。
他拍了拍石墩上的雪，从大衣里摸出个铜烟杆：“应该的，应该的。”
林晚照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轰”地蹿高，映得她眼底发亮。
她走到院角的腌菜缸旁，沈青竹正蹲在那儿擦猎刀。
刀面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要查？”
“嗯。”林晚照蹲下来，指尖蹭过他军靴上的泥点——那是今早巡逻时踩的。
“他说从东区来，你走小路绕到驿站后面，看看脚印是不是顺着东山路来的。”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别让他发现。”
沈青竹把刀往鞘里一插，动作利落地像是刻进骨头里的。
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军大衣下摆扫过她的手背：“等我。”
日头升到头顶时，小川的算盘珠子突然“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林晚照从厨房跑出来，正看见他蹲在竹棚下，小脸涨得通红，手指死死攥着半页账本：“姐！我刚才听见那老周跟张婶家小子说话，说北岭那边也在找种菜的人！”
“北岭？”林晚照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北岭的人举着火把冲进基地，要抢他们藏在窖里的土豆种——要不是沈青竹带着巡逻队挡在门口，现在菜园早被翻成泥坑了。
她捏着小川的手腕，能摸到孩子剧烈的心跳：“他还说什么？”
“说...说北岭的人肯拿枪换菜。”小川吸了吸鼻子，“姐，枪是不是比盐厉害？”
林晚照没回答。
她望着篱笆外的老周——那人正翘着二郎腿抽烟，烟杆上的铜箍在太阳下闪着冷光。
刚才还觉得亲切的笑意，此刻倒像是贴在脸上的面具。
她转身冲进厨房，从橱柜最底层摸出个青瓷碗——那是奶奶留下的，碗底刻着“晚照”二字。
“周先生，尝尝？”林晚照端着清炒小白菜出来时，老周的眼睛立刻首了。
翡翠般的菜叶上挂着层薄油，连菜梗的脆嫩都能看得分明。
他喉头滚动两下，筷子刚碰到菜叶又缩了回去：“这...这得金贵成什么样？”
“我们天天吃这个。”林晚照夹了一筷子放进他碗里，“要是你们真心换，就按这个标准。要是想耍别的心思——”她指了指远处巡逻队的枪，“我们也有能护菜的。”
老周的筷子悬在半空，鼻尖几乎要碰到菜叶。
他猛地夹起塞进嘴里，眼眶瞬间红了：“好...好鲜！我们东区的人要是能吃上这个，就算少活十年也值！”他扒拉着碗底的油星子，声音发颤，“姑娘，我们要二十斤，不，十斤！拿盐、拿药，什么都行！”
“不行。”林晚照把空碗收回来，“我们基地五十口人，菜得先紧着自己吃。要换可以，一次最多两斤，拿等价物资来。”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下个月开始，我们在驿站设个交换点，以后都去那儿交易。”
老周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沈青竹的军靴碾过积雪，带起一串碎冰。
他站在林晚照身侧，目光像刀似的扫过老周：“东山路的脚印，确实通到东区。但他上个月在北岭驿站换过子弹。”
林晚照的手指轻轻敲着青瓷碗沿，一下，两下。
老周的额头渗出细汗，刚要解释，她却突然笑了：“周先生，今晚留这儿吃饭吧。我让小梅叫上张老头、赵哥他们，一块儿尝尝新腌的萝卜干。”
暮色漫进菜园时，老周跟着小梅往竹棚走。
林晚照站在菜畦边，看沈青竹往篱笆上钉新的木牌——“晚照交换驿站”几个字还带着墨香。
小川抱着一摞粗瓷碗从她身边跑过，碗底碰出清脆的响。
“姐，我把奶奶的雕花盘找出来了！”小川举着个蓝花瓷盘，月光落在盘底的暗纹上，像撒了把星星，“今晚要摆得好看些！”
林晚照望着竹棚下渐次亮起的油灯，老周正和赵哥说着什么，两人的笑声撞在结霜的玻璃上，荡起一圈圈暖融融的波纹。
她摸了摸怀里的青瓷碗，奶奶的话突然浮上心头：“要尝真心，先请人吃自家饭。”
夜风卷着菜香掠过篱笆，远处的雪地上，不知谁哼起了走调的歌谣。
林晚照望着沈青竹钉木牌的背影，又看了看小川手里的雕花盘，嘴角慢慢来——明天的试吃会，该让小梅多备两副碗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