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是被雨声砸醒的。
睡梦中她还攥着那本"种田手册",扉页上小川画的菜苗被压出折痕。
第一滴雨打在竹棚顶时,她睫毛颤了颤,第二声"噼啪"响过,整个人己经掀开被子坐起来——这场雨来得太急,不像普通的落雨,倒像有人拿盆子往天上泼,砸得屋顶咚咚响。
"小川。"她摸到弟弟蜷成团子的身子,指尖触到他后颈的冷汗,"别怕,姐去看看大棚。"
十二岁的林小川迷迷糊糊拽住她衣角:"姐...奶奶说过'夜雨急过刀'..."
"奶奶还说过'菜苗要护,人心更要护'。"林晚照给弟弟掖了掖被角,摸黑套上胶鞋。
推门的刹那,冷风裹着雨箭灌进来,她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雨里夹着冰碴子,砸在脸上生疼。
菜园方向传来隐约的"哗啦"声。
她跑起来时,胶鞋踩进水洼溅起水花,裤脚很快湿透。
远远看见大棚时,心先沉了半分——塑料布被风掀起一角,像面破旗子拍打着铁架,漏下的雨水在菜畦里冲出小沟,几株刚冒头的白菜苗歪在泥里。
"大山!"她喊了一嗓子,手电筒光扫过,看见搭棚的匠人正踮脚去拉塑料布,雨水顺着他络腮胡往下淌,"铁架歪了!
东边第三根立柱松了!"
"我明明都拿麻绳捆过!"大山抹了把脸,声音里带着急,铁钳在手里攥得发白,"许是冰碴子砸松了绳结..."他话音未落,又一阵狂风卷来,塑料布"刺啦"裂开道口子,雨水瀑布似的灌进棚里。
林晚照冲进棚子,跪下来用手捧起被冲歪的菜苗。
泥水流进指甲缝里,凉得刺骨,可她顾不上,只盯着菜苗蔫软的叶子——这是上周刚育的苗,原本能撑过这个月的青黄不接。
"姐!"小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回头,看见弟弟举着块油布跑过来,红围巾被雨水泡得发暗,"赵哥让我拿这个!"
"好孩子。"林晚照接过来,和大山一起把油布盖在裂口上。
雨水顺着油布边缘往下淌,滴在她手背上,像滴滚烫的泪——上回暴雨漏了三个洞,赵哥补了三天;这回才过半个月,更猛的雨就来了。
"那边好像有人影!"
突然,巡逻的小黑喊了一嗓子。
林晚照抬头,看见围墙角落的灌木晃了晃,有个黑影猫着腰往大棚方向挪。
她心跳漏了一拍——基地外围的篱笆是用玉米秆扎的,雨夜根本挡不住人。
"沈青竹!"她喊出声的同时,一道身影从黑暗里窜出来。
是沈青竹,手里握着从废墟捡来的军刺,雨水顺着他帽檐往下滴,"带小川回屋。"
"我不去!"小川攥紧她的衣角,声音发颤,"我要帮姐!"
"听话。"林晚照蹲下来,替他擦掉脸上的雨水,"姐和沈大哥去抓坏人,你去把赵哥喊来,记得拿火把。"小川抿着嘴点头,转身跑向住处时,红围巾在雨幕里一颠一颠,像团快熄灭的火。
沈青竹己经带着黑子和两个巡逻的小伙子包抄过去。
林晚照摸出兜里的菜刀——这是奶奶留下的,刀把上还缠着她缝的蓝布。
她跟着猫腰往前挪,听见不远处传来压低的对话:
"那棚子漏得厉害,菜肯定嫩。"
"别废话,剪了围栏就抢,老猫说要带够三天的量!"
"嘘——有人!"
林晚照的呼吸顿住。
手电筒光突然亮起,照见三个黑影:中间那个高个子脸上有道疤,手里攥着钢筋剪;旁边两个瘦得脱相,眼睛在雨里发绿,像饿疯的狼。
"跑!"疤脸吼了一嗓子,举起钢筋剪就往大棚围栏上砸。
沈青竹的军刺几乎同时刺过去,擦着疤脸胳膊划开道血口。
疤脸惨叫着后退,撞翻了装菜的麻袋,几棵白菜滚进泥里。
"抓住他们!"黑子抄起木棍冲上去,和其中一个瘦子扭打在一起。
另一个瘦子趁机去掀油布,林晚照冲过去,菜刀拍在他手腕上。
瘦子疼得松手,转身要跑,被赶过来的赵哥用火把逼住——火焰舔着他衣角,他吓得跪在泥里首磕头。
雨渐渐小了。
林晚照蹲在地上捡白菜,叶子上沾着泥,可总比被抢走强。
沈青竹擦着军刺上的血,疤脸己经被捆在篱笆桩子上,额头的血混着雨水往下淌:"我们老猫说了,你们占着菜园子,就是断我们活路!"
"老猫?"林晚照抬头,"你们头目叫老猫?"
疤脸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等老猫带人来,你们这破棚子——"
"闭嘴。"沈青竹的军刺抵住他喉咙,"再敢威胁,我不介意多捅个洞。"
天快亮时,雨停了。
林晚照站在大棚里,看着东倒西歪的铁架和被踩烂的菜畦,喉咙发紧。
小川靠在她腿上打盹,睫毛上还沾着雨珠;大山蹲在地上研究松了的立柱,指甲缝里全是泥;赵哥在清点被抢的菜,数着数着首叹气:"丢了二十棵白菜,够十个人吃两天的。"
"开个会吧。"沈青竹递来热粥,是小川偷偷煮的,"得把漏洞堵上。"
众人围在灶房里,灶火映着他们发青的脸。
林晚照翻开"种田手册",上面被雨水泡得皱巴巴的,她用袖子小心抹干:"第一,大棚结构得加固。
大山,铁架能不能用更结实的材料?"
大山挠了挠头:"我前儿在废品站看见几根钢筋,就是...就是得夜里去搬。"
"我陪你。"沈青竹接口,"明晚我带队。"
"第二,巡逻得加人。"林晚照看向小黑,"你和黑子分两班,后半夜加个火把队,照得越亮越好。"
"第三..."她顿了顿,看向被捆在外面的疤脸,"得想想,老猫为什么盯着我们。"
"还不是因为我们有菜。"赵哥抽了口旱烟,"末世里,有吃的就是罪。"
林晚照没说话。
她望着窗外泛白的天,想起奶奶说过"治园如治家"——从前只当是种菜的道理,现在才明白,护得住菜,更要护得住人;守得住棚子,更要守得住人心。
后半夜,大山没睡。
他蹲在灶房里,用木炭在破铁皮上画图纸。
沈青竹送来的钢筋就搁在脚边,沾着雨水的金属泛着冷光。
他用指甲划了划,想起白天林晚照蹲在泥里捡菜的样子——她的手那么小,却捧得住整个菜园的希望。
"得把铁架做成'X'形。"他小声嘀咕,在图纸上画了个交叉的符号,"这样受力均匀,就算下刀子似的雨,也砸不垮。"
窗外,启明星慢慢升起来,照着他涂黑的指甲,也照着墙角那堆等待焊接的钢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