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正章双手捂住君宝的耳朵,他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萧玉竹手中的动作一滞,脖颈处隐隐发热,她没想到萧玉柔会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血液仿佛在沸腾。
萧玉竹扔下豆腐果,起身甩了她一巴掌。
萧玉柔怔住,抬手捂脸,脸颊红辣辣的疼,她羞愧屈辱,怒极反笑,“你的雕虫小技骗得了我母亲,可骗不了我,什么八字不合,分明就是你的奸计!”
萧玉竹漫不经心地坐下继续烤豆腐,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是又如何?”
萧玉柔死死咬着下唇,气急败坏地跺脚,“你等着!”,说完转身跑走。
裴正章面色冷厉,隐在夜色里的双眸幽深冷淡。
小孩子天性敏感,君宝虽然没听到萧玉柔那句话,可感觉和自己有关,回到家,萧玉竹烧了热水给他洗脚,他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萧玉竹抬头,笑问:“怎么去了趟夜市就蔫了?不是说不想在家里吗?”
君宝睁着雪亮的大眼睛,眼睫毛忽闪忽闪,像瓷娃娃,萧玉竹忍不住抬手捏了他的腮帮一下。
君宝想了想,问:“娘,我爹去哪里了?大虎和小胖都有爹,为什么我爹不在身边?”
萧玉竹抡着巾帕为他擦脚,动作僵住,她不敢抬头,对这样纯真的孩子撒谎是罪过,她想了想,牵起笑容,“你爹去京城挣钱了,等你好了,娘带你去找他可好?”
君宝眼睛倏地一亮,身板前倾,“真的?”
“当然,娘什么时候骗过你!”萧玉竹拆了他腿上的药纱,好了很多,为他换了新的药纱,哄他入眠。
君宝很快入睡,萧玉竹却失眠了,挣可以挣,爹可哪里去寻,她低头看看君宝的睡颜,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他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本想骗他爹死了,可是希望对一个孩子来说至关重要。
萧玉竹轻叹,骗一天是一天吧,脑海中突然闪过萧玉柔骂她时裴正章就在身边,他那样孤清高洁的人,不知作何感想,她当时飞快看了一眼裴正章的脸色,只觉得他一脸阴沉,定是厌恶至极。
虽然听说他是游学学子,但哪个贫寒子弟会有贴身照顾的小厮,他前途无量,以后还是远离点好。
萧玉竹心底一沉,莫名的失落,前些天王嫂子私下也曾对她说起外面的谣言,添油加醋,说得有鼻子有眼,她凄然一笑,寡妇门前是非多,往后划清界限,免得污人名声。
隔壁裴正章房间,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下,裴正章执笔,落在纸上的字金钩铁画,笔锋暗藏狠厉。
裴正章将写好的信装入信封,递给余安,“明日一早送去县衙。”
余安接过,不敢多问,退了出去。
第二天清早,一众衙役凶神恶煞地踹开殷氏家的门,不容分说将萧玉柔带走,说她寻衅滋事,扰乱治安,殷氏的儿媳妇还未坐稳胎,经这一吓,孩子也没保住,殷氏刚有起色又病倒了,人仰马翻。
萧玉竹将将凌晨才入睡,睡得正香时听到有人敲大门,“玉竹,快开门!”
萧玉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去开门,门外王嫂子一脸喜色闪身进来,压低声音俯到她耳边说:“刚刚县衙把萧玉柔带走了,昨晚她去闹你的事我听说了,老天有眼,遭报应了!”
萧玉竹睡意朦胧,听到这个消息像被人泼了一桶冰水,瞬间清醒,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真的?”
王嫂子一拍她的胳膊,“那还有假!”
萧玉竹在想县衙老爷难道是包青天转世,这点小事也明察秋毫,心里小小得意一下。
王嫂子看她唇角的笑意,知道她心情不错,指指隔壁的榆树,开口道:“玉竹,我家那口子想吃榆钱饼,你们是邻居,能不能帮嫂子去要点?”
萧玉竹想都没想,摇头如拨浪鼓,“不是你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外面谣言难听吗,还让我去!”
王嫂子笑得贼精,胳膊肘轻捣她一下,“我那还不是为你好,怕你吃亏,邻里倒不至于连话也不能说,走,咱们一起走,谁也说不着闲话。”
王嫂子拉着萧玉竹的胳膊就要向外走,萧玉竹挣扎开,“要去你去,我不去!”
萧玉竹转身想回去继续睡觉,王嫂子不甘心地折身回来拉她,两人拉扯时,余安在门外喊了一声:“萧姑娘!”
余安提着满满一篮子榆钱,斟酌着说:“主子让我来看看君宝。”
王嫂子看着那一篮子冒尖榆钱,眼放精光,睡觉递枕头,她欢喜得合不拢嘴,刚想自作主张上前接过,萧玉竹一口回绝,“他很好, 多谢你的好意,不方便请你进屋。”
余安局促,这才发现萧玉竹散着头发,好像刚起的样子,他想着把篮子放下就走,萧玉竹显然猜到他的意图,急走两步站在门口,余安不敢多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原地着急,王嫂子还想劝萧玉竹,不料,萧玉竹推她出去。
“我要睡觉。”萧玉竹关门上栓,转身回屋。
余安站在门口哭丧着脸,这哪是榆钱,分明是催命符啊,主子昨晚听君宝说在家无聊,一夜未眠,亲手为他做了好些玩具,竹节人、竹蜻蜓、陀螺、弹弓,都放在篮子底下了啊,削竹片还把主子的手划伤,他可怎么向主子交待?
余安提着篮子垂头丧气回去,这个时辰裴正章一般会在院子里读书、品茗,他进门后没看到裴正章,提着篮子回屋。
裴正章坐在书桌后黑眸微阖,余安刚想开口,裴正章冷冷吐出几个字:“放那里吧。”
余安微怔,将篮子放下,转身出去,刚走了一步觉得不妥,反身急说:“萧姑娘……”
“我听到了。”裴正章薄唇微抿,他何止听到,余安一出门他就飞身上了屋顶,萧玉竹的每一个动作神态尽收眼底。
知道她不愿欠人情,没像上次那样送食物,榆钱天生地长,不用她费心思还,她的样子生怕和他沾染一点。
余安悻悻出去,他心里生气,萧姑娘虽然貌美如花,可主子是什么人,天之骄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主子何时这样伏低做小讨好过别人,萧姑娘实在不识抬举。
萧玉竹睡饱了,起来熬了糊糊,萧玉竹搬了小木桌上床,母子俩个开心地吃完饭。
洗了碗,萧玉竹又把君宝的脏衣服洗出来,正晾晒时,门外有人敲门,竟是杨青峰亲自送来二十斤豆腐,萧玉竹有些意外。
杨青峰赫然一笑,脸皮发红,“昨天说好的十斤以上送货上门。”
“没想到杨老板亲自送过来,太麻烦了,多谢!”
萧玉竹笑着迎他进门,杨青峰把豆腐放在树荫下,萧玉竹搬了杌子请他坐,杨青峰摆手,他问萧玉竹明天预定的豆腐斤数,萧玉竹还是定了二十斤。
萧玉竹送杨青峰出去,刚好看到裴正章和余安一前一后出门,裴正章身形挺拔清隽,幽邃的黑眸一扫而过,步履匆匆,两人径首从她身边经过。
萧玉竹虚抬下手,又缓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