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院墙浸润在月色中轮廓模糊,白日里的温润褪尽。
老槐枝桠虬结,庞大的树影泼墨般晕染开,将大半门庭笼在幽暗中。
几缕清冷月辉透过缝隙,碎洒在冰凉的石阶上。
夜风起,一枚伶仃的黄叶打着旋儿悠悠荡荡,宛如飘忽的梦影。
三两声残蝉的嘶鸣挣扎着响起。
短促,沙哑……
隐蛰呆立昏暗边界,朱唇微启,怔愣无语。
她诶,上代皇女、十三姨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竟然被自己这个手下给镇住了。
蝉鸣将她唤醒,眼睁睁看着斗錾那张假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娇艳欲滴”。
眨眼的工夫,红透了嘿。
还特么“长明灯”,长明灯他姥姥!
胸中怒意噌的一下燃起,隐蛰下意识抬掌,想要给这位刚刚晋升的下属降降温。
结果这一感知,便发觉了亭下那两双贼溜溜的眼睛。
呼……
隐蛰也是气糊涂了,以斗錾的胆子,怎么可能敢说出这样的话。
关键还文绉绉的,脑袋里没二两墨水的货,能想出来这?
她敢赌上全副身家性命,这里头一定是小六弄的鬼。
心中暗叹,自己这才离开多久,小六就把人哄成傻子了?
晋升时斗錾的精神状态明显出现了问题,如今这样应该多少沾点境界没有稳固的原因,但未免也太过了。
以前也没觉得他这么蠢啊,果然不能常年在暗无天日的幽狱待着。
事实证明,那鬼气森森的地方,容易脑袋长毛。
呼……冷静……
揍脑残下属一顿简单,但那就着了小六的道。
下一刻,隐蛰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真的吗?”
说实话,斗錾说完就后悔了。
他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很多,好像积攒了很久很深的情绪突然宣泄而出一样。
清醒得认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那个羞臊的哟……
自己怎么跟中了毒似的,竟然听信六殿下的蛊惑。
越想越觉得自己完蛋了,一时间不知所措,快要把自己给憋炸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大人开口。
“真的吗?”
这句话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幕,让他有一种窒息的荒诞感。
“你说什么?”
看着对面那副呆傻的模样,隐蛰恨不得一拳攮死他。
强忍着恶心,展现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浅浅笑容,“我在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这一次,斗錾听得无比清楚。
咕嘟!
喉结急急滚动,一股难言的焦渴猛地涌上喉间,舌尖顿时干涩发紧。
简单来说,人麻了……
可斗錾不敢耽搁分毫,立刻抢白道:“真的,是真的!”
诶……真恶心……
隐蛰莲步轻移、欺身上前,粉拳虚握捶在他胸膛,发出了一声闷响。
眼波横流娇嗔道:“死鬼~~~”
当啷!
象牙筷子掉落在桌上,突兀的脆响惊破凝滞的空气。
碎墨檀口微张,惊得忘了呼吸。
而秦昭玥执箸的手僵在半空,凤眸圆睁,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吧……
这……不会误打误撞之美了吧!
斗錾后退了半步,那小粉拳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速度也不快,可谁被捶谁知道。
生疼呐,捶得他体内气血翻涌不止。
下意识揉搓着胸膛,整个人脑袋都是木的。
他这辈子都没从大人脸上看到过如此娇羞的模样,这说明……说明六殿下教的办法是真的!
一股愧疚之意汹涌而来,错怪好人了诶。
不过很快,又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所包裹。
“愣着站在门口做什么,傻子……”
说着话隐蛰主动牵起了斗錾的手,缓步往院子里的凉亭带去。
斗錾感觉自己踩在云彩上,深一脚浅一脚的都不会走路了。
首到在石桌旁坐下,还晕晕乎乎的没有恢复过来。
那只纤纤玉手收了回去,他还僵硬得抻着胳膊,过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隐蛰美目望向对面的小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淡然。
“六殿下,情报我己通传,澄园的事务如何安排的?”
秦昭玥抿着唇,突然觉得饱了。
奶奶的,被当面喂了把狗粮。
更加难受的是,这狗粮还是经她的手亲自送上的。
这老姑娘不会是在演她吧?还是真的本来就对那傻小子有意?
“隐蛰大人,这是好事将近了?”
“卑职的些许小事,不劳殿下操心。”
“诶……”秦昭玥战术后仰,拖了个长音,
“婚姻大事,怎么能说是小事呢,你说是吧斗錾?”
斗錾抬起头来,“我听大人的。”
秦昭玥:……
妈蛋!难受!死恋爱脑!
隐蛰爽了。
回回让小六算计这算计那的,现在难受了吧?该呀。
隐蛰大概能猜到,估计是见到那么多珍宝没让她占到半点便宜,所以心里头憋着坏。
偏偏正好遇上斗錾脑袋不正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设套一个还真往里钻。
哼,隐蛰能让小六如意?
现在看到她那副憋闷的模样,就像三伏天喝下一碗冰镇的浆子般通体舒畅。
这次就当给个教训,她姨还是她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都认了。
至于斗錾这个脑残……回头再收拾他!
见主子神色不对,碎墨赶紧接过话头,解释起了之前殿下说的五条策略。
隐蛰安安静静听完,点了点头,对小六能有这样的表现一点不意外。
那财神颅也是个有脑子的,倒是得到了一条不错的线索。
若是能够找到世家暗地里控制资金运转的那个人,还有其背后的票行,算是大功一件。
这消息不知真假,若是真的,但凡露出一点风吹草动,对方一定会闻风而逃,还需从长计议。
就在此时,一位璇玑卫百户赶至小院。
来的也不是陌生人,正是赈灾中擅长水性的那位沧澜。
“殿下、大人,出了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