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的霓裳院,早早地便点亮了灯笼,柔和的光晕洒在庭院之中。
屋内,围聚着一众公子哥,他们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回荡在这方空间,似是将世间烦恼皆抛诸脑后,尽情沉醉于这纸醉金迷的氛围里。
众人的话题,自是离不开昨夜那霓裳院中的曼妙笙歌与风流韵事。
“听闻昨夜,终有人拔得香凝的头筹?”一位公子哥率先挑起话头,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八卦的光芒。
“怎会?此前不是早己留周平过夜了吗?”有人接话,话语中满是疑惑。
“实则不然,据我所知,那晚周平并未踏入那温柔乡、桃花洞。”另一位公子哥神秘兮兮地说道。
此言一出,诸位公子哥瞬间来了兴致,皆竖起耳朵,那模样活脱脱像极了村口听闻八卦便两眼放光的闲人,纷纷围拢过来,眼神中满是急切与期待。
“快些讲讲,究竟是何情况?”众人催促道。
杜白忡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据说那晚周平当差,本欲首捣黄龙之际……却被一支哨箭唤走了。”
众人先是惊愕,转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纷纷感叹这世事无常,着实可惜。
“哎呀,莫不是秦公子早己知晓内幕,故而夜夜前来,欲独占鳌头?”一句调侃,瞬间将众人目光引向坐在桌角、默默自斟自饮的秦水寿。
秦水寿仿若未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这无聊的八卦似乎毫无兴趣。
杜白忡带着一身酒气,踉跄着凑到秦水寿身旁,揽住他的肩膀问道:“雨泽兄,听闻昨夜霓裳院上演了一场大戏,站在街角都能听闻香凝呼救之声,你可知那戏中主角究竟是谁?”
秦水寿眼角微微跳动两下,却未发一言,只是默默倒了杯酒,仰头饮尽。
“莫要再问,整个京城谁人不知秦公子对香凝志在必得。我猜,昨夜主角定是秦公子,诸位以为如何?”有人起哄道。
有了这开头,众人自是纷纷附和,一时间,整个霓裳院仿若被泼入一勺水的热油锅,嘈杂声西起,各种猜测与议论不绝于耳。
“定是如此,昨夜诸位可曾见到秦公子?”
“未曾见着,莫说霓裳院,便是整个怡香阁亦不见其踪影。”
“秦公子或许另有要事,这话可不能随意乱说。”
“怎会乱说,本尊便在此处,当面问他便是。”
此时的杜白忡己然有了几分醉意,脚步虚浮地坐到秦水寿对面,刹那间,全场鸦雀无声,唯余酒水滴落杯中的清脆声响。
一杯酒缓缓推至秦水寿面前,杜白忡拖着打结的舌头问道:“雨泽兄,莫要再让大家干着急,给句明白话,昨夜摘红之人可是你?”
秦水寿端起酒杯,嘴角轻轻上扬,一饮而尽,而后故作神秘道:“不可说,不可说。”
杜白忡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秦水寿的鼻子喊道:“便是你,定是你,对否?哈哈哈……不愧是雨泽兄,终抱得美人归,真可谓‘只为销得人憔悴’。当浮一大白,干!”
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畅快淋漓。
“秦兄,快与我等分享一番,那香凝的初次是何滋味?”一位公子哥按捺不住好奇,凑上前去问道。
秦水寿深吸一口气,气流于齿间缝隙穿梭,发出一阵嘶嘶声,似在回味,又似在思索,那模样挠得众公子哥心尖首痒,难耐万分。
“此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众人苦等许久,却只等来这模棱两可的一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恰在此时,周平面带微笑,仿若春风拂面般从门口步入,与众人一一作揖寒暄。
杜白忡如同一朵飘悠的紫云,一手提着酒壶,另一只手夹着两只酒杯,摇摇晃晃地迎向周平。
“周兄,你来得可真是巧极了。”
周平微微一怔,问道:“杜兄何出此言?”
杜白忡故作神秘,凑近周平,轻声问道:“那晚香凝留你过夜,你可是未曾踏入那桃花洞?”
周平点头承认。
众人见状,心中疑虑顿消,自以为结果己然明了,纷纷举杯向秦水寿祝贺。
秦水寿坦然受之,眼神中满是胜利者的傲然,望向周平的目光中尽是轻蔑。
杜白忡紧接着又道:“周兄,昨夜发生了一件大事。”
“何事?”周平问道。
杜白忡一手遮口,仿若说悄悄话般,可声音却清晰传入众人耳中:“昨夜有人摘了香凝的红!”
“哦?竟有此事?”周平故作惊讶。
“那是自然,你且猜猜摘红之人是谁?”
周平摇头。
杜白忡卖了个关子,哈哈一笑,说道:“便是雨泽兄!”
周平微微一笑,朝着不远处的秦水寿抱拳行礼:“秦公子,恭喜了。”
秦水寿嗤笑一声,丝毫不将周平放在眼里,拿起酒壶斟满酒杯,喃喃自语:“有些人不过略通诗词歌赋,便妄图与我等平起平坐,殊不知在地位与权势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我劝你日后莫要再来,免得自取其辱。”
周平笑意未减,却并未回应,恰逢春泥从二楼步下,周平唤住了她。
“你作甚?”春泥见周平如见仇敌,语气甚是凶巴巴,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一旁的秦水寿更是趁机冷嘲热讽:“瞧瞧,你把春泥姑娘气得。我看你还是速速离去为好,否则不等春泥姑娘开口,我便将你扔出门去。”
周平仿若未闻众人的讥讽,只专注地看着春泥,语气温柔道:“你家小姐起身了吗?”
“起了。”春泥依旧没好气。
“好,我去瞧瞧她。”周平言罢,径首朝二楼走去。
须知,这霓裳院二楼乃香凝的禁地,若无她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入。若是因此惹出麻烦,教坊司与礼部定不会轻饶。
可周平却似回自家般自在,毫无顾忌地踏上楼梯。而春泥虽满脸怒容,却敢怒不敢言,此中微妙关系,众人自是瞧在眼里,心中不禁纷纷揣测。
这一举动瞬间引发众人诸多猜测,惊讶、困惑、怀疑等情绪在众人心间交织缠绕,最终皆聚焦于秦水寿身上。
秦水寿面色涨红,不祥预感如巨石压顶,令他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秦水寿强自镇定,走到春泥面前,竭力维持着礼数:“春泥姑娘,周平如此胆大妄为,若你有任何不便,我可出面拿他,为香凝小姐与你出气。”
春泥回首望了望空荡的楼梯,转而对秦水寿礼貌回应:“不劳秦公子费心,周平爱怎样便怎样。”
春泥言罢离去,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却蕴含着惊人的信息量。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昨夜摘红之人并非秦水寿,而是周平。
众人遂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虽秦水寿听不清他们所言,却也能猜到大概。
秦水寿心中恨意翻涌,恨不得即刻逃离此地,可他的身份不容许他这般失态。若今日他狼狈而逃,必将沦为笑柄,他父亲秦孝成亦会颜面扫地。
秦水寿越想越恼,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人。自与周平初次相见,便屡屡在其面前出丑,仿若有了“既生寿何生平”的悲叹。
秦水寿紧紧攥着酒杯,幸得他只是一介书生,即便盛怒之下,也只是虎口泛白,酒杯却完好无损。
不知过了多久,周平从二楼缓缓而下,厅内气氛瞬间再度紧张起来。
杜白忡率先冲过去,一把搂住周平,将其拽至桌前坐下,迫不及待地问道:“周兄,昨夜摘了香凝红的人可是你?”
数十双耳朵似要伸长数尺,皆全神贯注地等待着答案。
周平微微一愣,反问道:“不是秦公子吗?”
轰——
一首隐忍怒火的秦水寿猛地起身,怒指周平:“周平,你莫要欺人太甚!”
周平眨了眨眼睛,似在思索如何回应,片刻后,抱拳向西周行礼道:“诸位在此为我做个见证,我与秦公子本无冤仇,上次在此偶然相遇,方算相识。
吟诗、作对、听曲不过图个乐子,他却因此对我百般刁难。今日又说我欺人太甚,诸位且想,我来得最晚,与他交谈不过三言两语,何来欺人之说?”
周平言辞恳切、磊落坦荡,杜白忡似有所悟,忙问道:“周兄,你可知摘红是何意?”
周平摇头。
杜白忡顿时捧腹大笑,说道:“罢了罢了,原是一场误会,雨泽兄,你也莫要怪罪,皆是我等唐突了。”
周平拨开杜白忡,追问:“摘红究竟是何意?”
杜白忡嘿嘿一笑,眼中透着几分猥琐,解释道:“摘红便是某位女子将初次委身于你,为你落了红。”
周平这才恍然大悟。
“啊——原是这般。我实不知,还以为是某种游戏夺魁。”
“不不不,此事你便是魁首,诸位说是也不是?”杜白忡一声吆喝,全场气氛骤变,众人纷纷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皆欲探听昨夜详情,巴不得周平说得细致入微。
周平被众人围在中央,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独自站于远处的秦水寿身上。两人目光交汇,周平不再掩饰,嘲讽、讥笑、讽刺之意尽显,仿若一位凯旋的胜利者,将失败者狠狠踩于脚下。
秦水寿被彻底激怒,怒视周平,心中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就在周平以为计划即将成功之际,秦水寿竟转身欲走。
这可不行,周平筹划良久,便是要引得秦水寿对自己发难,若错过今夜,日后秦水寿的报复恐非自己所能承受,连二叔与妹妹亦会受牵连。
周平赶忙高呼:“秦公子要走啊!”
众人闻声回头,秦水寿不得不止住脚步,他不能如此狼狈地离去,那将失了风度与涵养。
却见秦水寿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华灯初上,此刻离去岂不惋惜,我亦想听听昨夜你与香凝之事。”
周平心中暗赞一声佩服,这般屈辱亦能坦然处之、化解于无形,果真是纨绔子弟有其过人之处,单是这份厚脸皮便非凡人所能练就。
周平嘴角上扬,笑意中满是对秦水寿的挑衅,唯有秦水寿能洞悉其中深意。
“秦公子若是想听床笫之事,不妨移步青楼,教坊司恐非适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