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的風,是硬的。
像掺了沙子的刀,刮在脸上,能留下血痕。
王帐之内,兽皮铺地,中央的火盆烧得正旺,铜壁上却依然凝着一层白霜。
一骑绝尘,带来了大晏京城的一封密信。
信纸,被拓跋燕展开,她只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身侧的男人。
顾修武接过。
信上的字,他再熟悉不过,是父亲顾凛川的笔迹。
内容很短,没有多余的寒暄,只陈述了相府遭雷击,知意受惊的事实。
字里行间,一个字都未提报复,一个字都未提请求。
可那股压抑在笔锋之下的滔天怒火,几乎要烧穿纸背。
顾修武握着信纸的手,指节一寸寸收紧,泛出青白。
曾经那个在秦楼楚馆里醉生梦死的纨绔,那个在拓跋燕身下哭着求饶的浪荡子,此刻,眼神里只剩下凝固的,冰冷的杀意。
他变了。
拓跋燕看着他,什么也没问。
这个男人,是她从大晏抢回来的。
他的家人,便是她的家人。
他的仇,便是她的仇。
顾修武抬起头,迎上拓跋燕的目光。
两人之间,无需言语。
他只说了一个字:“兵。”
拓跋燕笑了,笑容张扬,带着狼的野性。
她霍然起身,掀开帐帘。
“传我王令!”
她的声音,穿透风雪,传遍了整个王庭。
“召集各部勇士,本王要举行北戎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秋季围猎!”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的瘟疫,一日三惊,传回大晏京城。
早朝。
第一封军报被送到金銮殿时,满朝文武,尚能稳坐。
“报——!北戎集结十万兵马,于王庭附近,似有大规模演习!”
新皇萧承泽的眉头,只是微微一蹙。
秋季狩猎,是北戎传统,不足为奇。
午后。
第二封八百里加急,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报——!北戎兵马己增至二十万!前锋己离开王庭,正向我朝边境移动!”
朝堂之上,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气氛,变得微妙。
次日,天未亮。
当第三封用鲜血浸染了封口的军报,被驿卒嘶吼着传入宫门时,整个京城,都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三十万!”
“三十万北戎铁骑,己全线陈兵于大晏北境!”
“军旗连绵数百里,刀锋,首指京城方向!”
轰。
金銮殿上,死寂一片。
三十万铁骑,这是一个足以将大晏从版图上抹去两次的数字。
所有人都疯了。
顾家那个三公子,那个入赘北戎的废物,他要干什么?
他要为了父亲受的一点委屈,引狼入室,颠覆整个王朝吗?
就在京城人人自危,惶恐不安之际。
一名北戎使者,不带兵器,不着甲胄,只身一人,策马入京。
他没有递交战书。
他只是恭敬地,向大晏的皇帝,呈上了一封来自北戎摄政王夫顾修武的国书。
萧承泽颤抖着手,展开国书。
国书上的措辞,温和得令人发指。
“闻岳父大人近日清体欠安,小婿心忧如焚。奈何国事繁忙,未能亲身侍奉。今特携拙荆王帐亲兵三十万,于边境操演秋猎,以壮国威。遥祝岳父大人福体康泰,万事顺遂。若京中宵小,再有惊扰岳父清静者,本王必视之为对我北戎之挑衅,届时,这三十万儿郎的刀,恐不受约束。”
信的末尾,还画了一个笑脸。
萧承-泽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这不是威胁。
这是审判。
顾家那个退休在家的宰相,那个告老还乡的臣子,他的身份,在这一刻,变得比皇帝本人,还要恐怖。
相府。
顾凛川正抱着女儿,在廊下看雨。
风雨飘摇,府内却一片安宁。
【三哥可以啊,学会不战而屈人之兵了。这下京城里那帮墙头草,该知道往哪边倒了吧?我爹这退休生活,比当宰相还威风!】
顾知意打了个哈欠,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安心地睡去。
京城,一处不知名的地底暗室。
烛火摇曳。
一名黑衣人单膝跪地,汇报着边境的动向。
主位之上,那道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听完一切,却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嘶哑,冰冷。
“兵马再多,也敌不过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