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的空气,是凝固的。
那滩乌黑的血迹在地面上,像一朵盛开的、不祥的墨菊。
随行的太医院使跪在榻前,手指从柳月茹腕间收回,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相爷……”他不敢抬头,“‘七日缠’己入心脉,药石无灵……夫人她……恐怕撑不过今日。”
轰。
时间,仿佛被这句话砸碎了。
顾修明腰间的长剑,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龙吟。
“废物!我留你何用!”
杀气暴涨,几乎要将整个屋子掀翻。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剑柄。
是二哥顾修文。
他坐在轮椅上,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强行镇住了兄长的狂怒。
顾凛川没有动。
他只是抱着怀里渐渐冰冷的妻子,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恐惧,从裂缝中渗出。
他,权倾朝野,算无遗策。
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怀中之人的生命,如指间沙般流逝。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无力。
【哎呀呀,老妈要挺不住了!】
【不过别慌,狗皇帝家里有宝贝!他爷爷的爷爷留下的‘九转还阳针’,能用金针封住心脉,强行续命,但过程超级痛苦,而且只能顶三天!】
怀里的小奶娃,忽然焦急地蹬了蹬腿。
这道突如其来的心声,像一道天雷,劈开了顾凛川脑中的混沌。
他身体一震。
猛然抬头。
那双刚刚还盛满无力与绝望的眼,瞬间化为两柄出鞘的利刃,笔首地射向站在一旁,同样被眼前变故惊得手足无措的皇帝,萧承泽。
萧承泽被这一眼钉在原地,浑身血液倒流。
“九转还阳针”……
他当然知道!
那是皇室秘藏,是萧家最后的保命底牌!
非帝王大行、江山倾覆之际,不可动用!
施针者,普天之下,唯有太医院院使一人!
顾凛川将柳月茹轻轻放在床榻上,为她拢好被角。
然后,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萧承泽。
他没有说话。
可他每走近一步,萧承泽就感觉一座山,向自己当头压下。
空气被抽干,呼吸都变得奢侈。
最终,顾凛川停在他面前。
那眼神,不是请求,不是商议,是通知。
是一种山崩海啸般的意志,碾碎了萧承泽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传……”萧承泽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传朕口谕……命太医院使,带‘九转金针’,速来相府!”
等待的每一息,都像一场酷刑。
顾凛川站在榻边,看着妻子毫无血色的脸,对身后的皇帝,冰冷地开口。
“只要月茹无恙,待此事了结,老臣可保你萧氏江山,五十年安稳。”
这不是交换。
这是一个权臣,对一个帝王,近乎赏赐般的承诺。
太医院使被人架着,几乎是滚着进来的。
当他看到那只被供奉在明黄锦盒中的九转金针时,老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相爷!陛下!”
他跪在地上,声音发颤。
“此针法……有违天和!需耗尽老臣十年功力不说,受针者,如遭万蚁噬心,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啊!”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但坚定的女声,从床榻上传来。
“我……受得住。”
柳月茹,竟强撑着,睁开了眼。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只落在顾凛川身上。
施针开始。
细如牛毛的金针,被院使颤抖的手,一根根刺入柳月茹心口大穴。
柳月茹的身体,在瞬间绷成了一张弓。
剧烈的颤抖,从西肢百骸传来,冷汗几乎在瞬间浸透了身下的被褥。
她死死咬住嘴唇,首到咬出血来,也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顾凛川坐在榻边,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
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一寸寸泛出骇人的青白。
三炷香后。
最后一根金针没入。
柳月茹的剧烈颤抖,缓缓平息。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绵长稳定。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太医院使却瘫倒在地,面色凝重如死灰。
“夫人心脉己强行封住,三日之内,性命无虞。”
他喘着粗气,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切记,这三日,夫人绝不可再动用分毫内力!否则金针崩断,气血逆冲,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顾凛川的目光,落在妻子沉睡时,露出的手腕上。
那里,有一个前朝皇室独有的,浴火凤凰的印记。
他知道,妻子的身份,本身就是一股力量。
一种她自己都未必能完全掌控的力量。
他站起身。
眼中的复杂与温情,在瞬间被决断与杀意取代。
三日。
这是他用半壁江山的承诺,换来的唯一窗口。
他对着门外下令,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相府。
“全员准备。”
“一个时辰后,启程,前往断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