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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穿过纺织厂的气窗，在漂染房的木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砚秋搅动着硫化染料，看见盆底的蓝黑色结晶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这光泽与王师傅料斗里的矿料毫无二致，她突然明白日军为何要用毒蓝母液染布——那些在紫外线下显形的军旗，是给轰炸机指引目标的信号。
"各车间注意，卫生科巡查！"工头的哨声刺破空气。沈砚秋慌忙用布盖住木盆，看见陆承泽穿着白大褂走进来，银质钢笔别在胸前口袋，笔帽上的鸢尾花刻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的目光扫过染缸，在她手臂的绷带上停顿片刻，袖口露出的灰蓝色里子与周仲麟军服的完全相同。
"沈砚工号多少？"陆承泽的钢笔在记录板上敲击，笔尖划过纸面的声响让沈砚秋想起父亲书房的镇纸。她递过工牌，看见他接牌时指尖的薄茧，和周仲麟握枪时的位置分毫不差。"手臂怎么伤的？"他的钢笔尖突然划破纸面，蓝黑色的墨水渗出来，与毒蓝母液的颜色一模一样。
"不小心烫的。"沈砚秋缩回手，看见陆承泽在工牌背面写着什么。他的钢笔尖在铝牌上划出细微的火花，这声音让她想起昨夜在沉船里听见的摩斯码。"注意消毒，"陆承泽将工牌塞回她掌心，钢笔在白大褂口袋里晃了晃，笔杆上的缠枝莲纹与黄铜别针的如出一辙。
巡查队离开后，沈砚秋躲到布堆后翻看工牌。铝牌背面刻着细密的纹路，组成三个连缀的鸢尾花图案。她想起父亲书房的紫檀镇纸，镇纸底面也刻着同样的花纹，只是中间的鸢尾花多了颗黑曜石珠。突然，春桃扒开布堆钻进来，手里举着个药瓶："陆先生让我给你送这个。"
药瓶里装着透明的液体，沈砚秋倒在掌心，看见液体遇空气变成淡紫色——这是雪蚕膏稀释后的形态。瓶底沉着片银箔，箔上用指甲刻着"周三酉时，三号码头仓库"。她的黄铜别针突然发烫，别针尾端划出三短一长——周仲麟的接头信号。
"陆先生说这是进口的消毒水，"春桃的银锁在胸前晃了晃，"他还问我认不认识周佩兰。"沈砚秋的指尖一颤，药瓶险些掉在地上。周佩兰三个字让她想起二十年前的废井残铭，想起周仲麟塞给表姑的半枚玉佩。"你怎么说？"
"我说我娘叫周佩兰，"春桃的眼睛亮起来，"陆先生听了，把钢笔尖的黑曜石珠送给我了！"她摊开掌心，那颗珠子在阳光下泛着紫光，与周家宗祠绣绷上的"福寿珠"完全相同。沈砚秋想起陆承泽钢笔上的缺珠，突然明白他不是普通的卫生科长。
黄昏收工时，她在漂染房的木盆里发现张油纸。油纸上用糖霜画着艘商船，船帆绣着东洋菊，与阿殊旗袍上的花纹毫无二致。糖霜遇水汽显影出"莱茵织法，三舱禁运"，字迹是周仲麟的军需体。沈砚秋的腕间残镯突然发烫，与发间别针、掌心药瓶形成共振。
工棚的煤油灯亮起来时，春桃正在打磨那颗黑曜石珠。珠子在灯光下显出内刻的密文："毒蓝母液，藏于齿轮"。这八字与废井里的残铭完全相同，只是笔画里渗着暗红，像干涸的血。沈砚秋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陆承泽钢笔上的缠枝莲纹，突然意识到，父亲的镇纸、周仲麟的平安扣、陆承泽的钢笔，都刻着同样的花纹，这绝非偶然。
"沈姐姐，你看！"春桃举起珠子，珠孔里掉出半枚铜扣，扣面刻着"庚"字，与沈家旧宅紫藤花架下的刻痕分毫不差。沈砚秋的心跳骤然加速，想起周仲麟在废井里扔给表姑的同样铜扣。她知道，陆承泽的出现不是巧合，他是周仲麟安插的暗线，而三号码头的仓库，将是揭开毒蓝母液真相的关键。
夜风吹过工棚的缝隙，沈砚秋握紧工牌背面的鸢尾花刻纹，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她想起父亲说过"织纹可传情，经纬能载道"，此刻陆承泽用银笔刻下的密纹，正像一根根无形的丝线，将散落的线索织成一张大网，而网的中心，是即将在周三码头展开的、关乎民族存亡的较量。春桃磨着黑曜石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每一次打磨都像在为这场较量淬炼锋芒。
漂染房的硫磺味渐渐散去，沈砚秋望着手臂上渐渐愈合的灼痕，那里新长出的皮肤隐隐透着淡紫色，与雪蚕膏的颜色相似。她知道，陆承泽送来的不只是药，更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钥匙。工牌背面的鸢尾花刻纹在煤油灯下闪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家族跨越二十年的秘密，而她和春桃，正是解开这个秘密的双生钥匙。
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沈砚秋知道，周三的码头之约近在眼前。她将工牌贴身藏好，指尖触到牌面上冰凉的刻纹，那是陆承泽用银笔留下的暗语，也是周仲麟在黑暗中传递的希望。春桃将黑曜石珠系在银锁上，珠子与锁面的鸢尾花相映成辉，仿佛预示着，当双生血遇上毒蓝母液，织机的齿轮将不再转动罪恶，而会迎来黎明的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