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我林秀禾，村里的“女状元”
“爸！妈！我回来啦！”
自行车铃铛“叮铃铃”一响，我那辆二八“大凤凰”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自家院门口。车轮子卷起的尘土还没落定呢，我就扯着嗓子朝院里喊。刚从棉纺厂下班，一身都是棉絮味儿，可心里头美滋滋的。
“哎！秀禾回来啦！” 我妈王桂芬系着围裙就从灶房探出头，脸上笑开了花，“快洗把脸，饭这就好！今儿个厂里咋样？”
“好着呢！” 我支好车子，把挎包往屋檐下一挂，几步就蹿到压水井边，哗啦啦压出清凉的井水，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水珠子甩得到处都是。“书记今天还夸我呢，说我那篇黑板报写得又快又好，‘林秀禾同志这高中没白念，思想觉悟高，字也漂亮！’” 我学着书记那带着点官腔的调调，得意地扬起下巴。
“瞧把你美的！” 我哥林建军扛着锄头从自留地那头晃悠回来，晒得黑红的脸膛上全是汗，看见我就咧开嘴笑，“我妹子就是能耐！咱老林家祖坟冒青烟了，出了个女状元！”
“哥！你又笑话我！” 我嗔怪地瞪他一眼，心里却甜丝丝的。高中毕业？搁在咱这十里八乡，掰着手指头数，女孩子能有几个？我家，就供出来一个！这可不是吹的。
我爸林满仓吧嗒着旱烟袋，蹲在门槛上，听着我们娘仨闹腾，也不说话，就眯着眼笑。那笑容里，是庄稼人特有的憨厚，还有那么一股子藏不住的骄傲。
“爸！” 我凑过去，“您蹲这儿当门神呢？今天队里活儿累不？”
“累啥？庄稼把式，就这点活计。” 我爸磕磕烟灰，“秀禾啊，书记夸你，那是你有本事。可得好好干，别骄傲，给咱老林家争气，也给咱村争光！”
“知道啦爸！您就放心吧！” 我脆生生地应着。
饭桌上，苞米面贴饼子，大碴子粥，一碟子我妈腌的芥菜疙瘩，还有一小碗油汪汪的炒鸡蛋——这绝对是优待！鸡蛋平时可舍不得这么吃，攒着换盐换火柴呢。
“秀禾，多吃点，厂里累。” 我妈把那碗炒鸡蛋往我跟前推了推。
“妈，您也吃！” 我夹了一大筷子鸡蛋放到我妈碗里，又给我爸我哥分，“我哥下地才累呢！爸操心队里事儿也费神！”
我哥嘿嘿笑：“还是我妹子心疼人！不过，哥这身板，扛造！倒是你，细皮嫩肉的，别累着。”
“切！谁细皮嫩肉了？” 我故意撸起袖子，露出不算特别白但也绝对不黑的胳膊，“我在厂里，搬纱锭、看机器，手脚麻利着呢！车间主任都说我干活儿不输小伙子！” 这话有点夸张，但我干活儿确实不赖。
“对了，” 我妈忽然想起啥，“西头老王家那闺女，叫招娣的那个，听说她妈又逼着她退学回家挣工分了？唉，才念完小学五年级吧？可惜了了。”
我爸叹口气，闷声道：“老思想！闺女咋了？念书明事理，不比啥强？咱秀禾要是只念到小学，能有这进厂当工人的机会？”
我哥也撇嘴：“就是！王婶那人，眼皮子浅！整天念叨‘丫头片子是赔钱货’，她家那小子倒是个宝，惯得跟什么似的，我看以后未必有出息！”
我心里头也替招娣憋屈，但更多的是庆幸。看看我爸妈，看看我哥，我这心里头，就跟揣了个小火炉似的，暖烘烘的。我家，就不兴那套“重男轻女”的歪理！
“爸，妈，哥，” 我放下筷子，特认真地说，“我能念完高中，能进厂当工人，都是托你们的福！你们不把我当‘赔钱货’，我记一辈子好！我指定好好干，将来挣了钱，孝敬你们！”
我妈眼圈有点红，拍了我一下：“傻姑娘，说这干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吃饭！”
我爸也笑了，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吃饭吃饭！咱家日子，有盼头！”
夜幕低垂，村里安静下来。我躺在炕上，听着窗外蛐蛐叫，想着棉纺厂里轰隆隆的机器声，想着书记的夸奖，想着爸妈哥的笑脸，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这日子，累是累了点，可心里头，是亮的，是甜的。我林秀禾，得对得起这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