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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毛驴脖子上的铜铃先响了。
林晚照握着小白菜的手微顿，菜叶上的露珠顺着指缝滑进掌心。
大刘的灰布衫在雾里忽隐忽现，毛驴背上的布包比上次鼓了三倍，压得驴背都往下塌了些。
她想起三天前小六蹲在菜畦边啃黄瓜时说的话——"铁手那边的伤号天天疼得撞墙，听说连退烧药都当金坷垃使"，看来今天这趟生意，不简单。
"晚照！"大刘离着十步远就咧嘴笑，手在布包上拍得砰砰响，"给你带了好东西！"他把毛驴拴在老槐树上，从怀里摸出个玻璃瓶子，又抖出三个印着外文的纸盒子，"消毒液半瓶，止痛药三盒——铁手那边的伤号托我带的谢礼。"
林晚照接过瓶子，玻璃凉得刺骨。
消毒液的气味窜进鼻腔，像把锋利的刀，割得她鼻尖发酸。
这东西太金贵了，上次给张叔处理刀伤，还是用盐水随便冲的。
她抬眼时，大刘正搓着粗糙的手指："他们还想订菜，这次能加价。
三斤小白菜换一斤盐，咋样？"
"大刘叔。"林晚照把药瓶轻轻放在田埂上，弯腰摘了把沾着泥的香菜别在他布衫扣眼上，"您知道我们现在最缺啥。"她指腹蹭过药盒上的英文，"是子弹。
上次铁手的人拿木棍砸咱们围墙，要不是沈青竹用石头砸中那混球膝盖，菜园早让人掀了。"
大刘的笑僵在脸上。
他扯下香菜凑到鼻尖闻，皱着眉说："子弹？
黑市上五发子弹能换半袋面粉。"
"十斤小白菜，换五发步枪子弹，外加一瓶净水片。"林晚照蹲下来，把刚摘的小白菜码成整整齐齐的小垛，"您看这菜，叶子油绿没虫眼，煮菜粥能香透半条街。
铁手那边百来号人，总不能顿顿吃树根吧？"
大刘的喉结动了动。
他盯着菜垛看了足有半分钟，突然弯腰抓起一把菜凑到眼前："叶子上还有露水，新鲜。"他从毛驴背上摸出个油纸包，"行，我试试。
但得先付定金——"他掀开油纸，里面躺着两块方方正正的盐砖，"这是铁手给的，您收着。"
林晚照把盐砖塞进围裙口袋，指尖隔着粗布摸到盐粒的棱角。
她抬头时，正看见沈青竹从西边的断墙翻进来。
男人军靴上沾着泥，战术腰带上挂着半块啃剩的压缩饼干，见着她便冲围墙方向抬了抬下巴。
"晚照，来搭把手。"沈青竹解下战术腰带放在石桌上，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照片，"阿疤昨天溜到北边去了。"照片上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半边脸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
林晚照的心跳漏了一拍。
三天前阿疤说要去南边找草药，她还特意给装了两个玉米饼。"小六！"她喊了一嗓子，正在帮王婶摘菜的小六立刻跑过来，沾着菜汁的手在裤腿上擦了又擦。
"你认不认识这人？"沈青竹把照片推到小六面前。
小六凑近看了眼，突然打了个寒颤："是...是疤哥！
他上周还说要带我去城里捡罐头，结果昨天我看见他往铁手的地盘走了！"他手指发颤，"晚照姐，我没敢说...我怕他打我..."
林晚照按住小六发颤的肩膀。
她想起阿疤前天蹲在围墙根抽烟时，眼神总往菜窖那边飘。"把阿疤关到柴房。"她声音轻得像片叶子，可沈青竹己经转身往外走了。
男人的军靴踩得碎石子哗哗响，路过菜畦时，顺手拔了根葱别在战术腰带上——那是她教他辨认的，说葱煮面最提味。
三天后的清晨，大刘的毛驴铃又响了。
这次布包里躺着个铁盒子，沈青竹打开时，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首歌。
五发黄澄澄的子弹，两瓶指甲盖大小的净水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登记入库。"林晚照拿炭笔在木板上记下："子弹五发，净水片两瓶，交换物：小白菜一百斤。"她把铁盒子交给张叔，"钥匙你收着，谁用子弹都得找我签字。"张叔粗糙的手抚过子弹壳，像在摸什么宝贝："放心，我拿铁链锁在床底下。"
夜晚的风裹着菜香钻进围墙。
沈青竹蹲在墙头上，看着林晚照蹲在菜畦边教孩子们辨认菜苗。
小川举着棵嫩苗喊"这是白菜"，旁边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跟着喊"白菜"，声音脆得像银铃。
林晚照的蓝布围裙被风吹得鼓起来，像朵开在废墟里的花。
"她不是普通女人。"沈青竹低声对身旁的巡逻队员说。
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上道旧疤——那是三年前战友替他挡刀时留下的。
现在他摸着腰间的子弹，突然觉得这疤没那么疼了，"她是这片废墟里的希望。"
树叶沙沙作响，掩盖了柴房方向细微的撬动声。
"晚照！"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围墙，王婶的声音就撞进厨房。
林晚照正往菜粥里撒葱花，瓷勺"当啷"掉在灶台上。
王婶鬓角的碎发全湿了，胸脯剧烈起伏着："晚照，菜窖的...菜窖的..."
她的话被风卷走了半截。
林晚照抓起门边的手电筒，鞋都没穿好就往菜窖跑。
晨雾里，柴房的木门虚掩着，锁头躺在地上，缺口处泛着冷光——像是被什么利器割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