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城,帅府议事厅。
一名锦衣卫的探子单膝跪地:“将军,京城密报。朝廷己派御史大夫林宗为钦差,不日将抵达临渊城。”
张虎豹眼一瞪,猛地站起,腰间的环首刀随之作响。
“钦差?还是林宗?他娘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将军,咱们首接把他劫了!伪造成马匪干的!”
“劫他?”萧辰手指在桌案上轻轻一点,“那岂不是告诉全天下,我萧辰心虚了?”
他站起身,走到张虎面前,拍了拍他坚实的臂甲。
“不,不但不劫,还要大开城门,风风光光、平平安安地把他迎进来。”
张虎一愣,满脸不解。
李默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将军,林宗此人,乃是当世大清流,最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武人,还和咱武人有血海深仇。他此来,名为招安,实则……”
“实则,是来探我们虚实的。”萧辰替他把话说完。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在临渊城以及周边几个郡县上逡巡。
“既然他们想看,我们就让他们看个够。”
萧辰的指尖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李默。”
“末将在。”
“传我将令。从今日起,在临渊城大兴土木,盖房子,建学校,修城墙。”
张虎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又挠了挠发痒的头皮。
“将军?您说啥?搞土木?咱们不练兵备战,去砌墙挖沟?这是为啥呀?”
几名核心将领面面相觑,满腹疑云。
大敌当前,这是何意?
萧辰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将我们之前“放在”姓李的那些人手里‘保管’着的粮食,全部拿出来。”
“发动城中所有没有活计的百姓、逃难来的流民,修缮城墙,疏通沟渠,开挖水利。”
“这两年陆陆续续从西北逃难过来的人也不少了,特别是这两个月,听说这场大旱使得西北几个州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凡是参与劳作之人,不发现钱,只发粮食。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管饱!”
“还有,修好房子后,按照名单一户一栋,分配下去。来了咱临渊,就是咱的人。以后还要给他们分田分地,盖学堂,让他们小孩读书识字。”
“这次不单单修缮城墙,也是给他们修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将军!”张虎有些懵了,一步跨到萧辰面前。
“这……这不是浪费军粮吗!眼下粮食比金子都精贵,怎么能这么糟践!真,真要这么好吗?让那些地里刨食吃的也都有书读!那我们这些丘八的孩子也可以上学堂吗?”
“糟践?”萧辰转过身,首视着他,“阿虎,你告诉我,你忍心看着那些人饿死吗?万一里面有咱弟兄的逃难亲戚呢?”
张虎被问得一窒,说不出话来。
萧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不是浪费,这叫‘以工代赈’。”
“第一,城中百姓有了活干,能吃上一口饱饭,他们就不会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他们吃着我们发的粮食,这心,自然就向着我们。”
“第二,那些粮食,本就是从李员外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手里拿来的。现在,我们把它还给被他们盘剥的百姓。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得民心者,方能百战不殆!”
“第三。”萧辰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将领。
“我们要让那位即将到来的林大御史,让全天下的人都看一看。我萧辰,我北境军,不但能打仗,更能治理一方!我们是仁义之师,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们要给这些逃难者和我们临渊那些苦难中的百姓一个家!有家才能有国!”
他的一番话,让原本嘈杂的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
将领们脸上的疑惑,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李默的眼睛越来越亮,他仿佛看到了一座无形的城墙,正在临渊城中拔地而而起。
他上前一步,躬身一揖。
“将军英明!如此一来,我们便为即将到来的舆论战,准备了最坚实的群众基础。”
“民心,就是我们最坚固的城墙!”
张虎挠了挠头,他还是没完全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他听懂了一句。
能让兄弟们的家人吃饱饭。
这就够了。
“他娘的,俺明白了!俺这就去安排人手!”张虎转身就要走。
“站住。”萧辰叫住他。
“将军还有何吩咐?”
“从今天起,督导司的人,要全部下到工地上去。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得给宣传出去!有纠纷,找指导员;有困难,也找指导员。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这支军队,不一样。”
命令一下,整个临渊城又焕发出新的生机。
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不是征兵,不是加税,而是招工。
管饭!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天之内就传遍了城内每一个角落。
城南的粥棚前,排队的人少了。
城西的破庙里,无家可归的流民走了出来。
无数双麻木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叫做希望的火苗。
第二天清晨,临渊城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尘土飞扬,号子声此起彼伏。
城墙的缺口处,青壮们喊着号子搬运着沉重的木料石料。
城内的沟渠边,妇人们提着篮子清理着淤积多年的污泥。
帅府门前,临时搭建起数十口大锅,白花花的米粥在锅里翻滚,香气传出很远。
一名刚领到一碗稠粥的汉子,看着碗里实实在在的米粒,眼眶一红,当场就跪了下去,朝着帅府的方向重重磕了几个头。
“萧大将军是活菩萨啊!”
这一跪,仿佛会传染。
越来越多的人放下碗,朝着帅府的方向跪拜。
他们不懂什么叫“以工代赈”,他们只知道,这位大将军,在给他们活路。
工地上,一名新上任的指导员,正唾沫横飞地给一群满身泥浆的百姓讲解着什么。
“……都记住了啊!咱们拿了萧大将军的粮,就是将军的人!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不光是对待城里没干活的乡亲,咱们工地上,谁要是敢偷拿别人的工具,或是为了抢个好活计打架骂人,可别怪我老张不客气!”
他拍了拍腰间的短刀,又缓和了语气。
“当然了,大家有啥难处,家里婆娘病了,娃儿没衣穿,都可以跟我说。来到了临渊城,咱们都是一家人,得相互帮衬是不!”
人群中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李默站在不远处的箭楼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那些原本麻木、涣散的流民,在统一的劳作和管束下,渐渐有了秩序。
他看到,那些负责分发粮食的军士,没有一个人敢克扣或者刁难。
他看到,一种新的秩序,正在这座古老的边城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建立起来。
而这一切的源头,只是那个年轻将军的一道命令。
不由感慨:民心可用!
萧辰最后那句有家才能有国,也让他看到了萧辰的野心。
跟着萧将军,说不定真能混个从龙之功!
李默转头,看向身侧的萧辰。
萧辰也正望着下方那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将军,这一切,都是为了做给那位林大御史看的吗?”李默忍不住问。
萧辰收回目光,城墙上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做给他看?”
“不。”
“这是做给我们自己的。他,只不过是第一个有幸看到的客人罢了。”
“李默你记住,一个国家的基石就是这些靠双手谋生的百姓,我们只有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才能与民同乐,万世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