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的越野车在盘山公路第三个急转弯处突然熄火,仪表盘上的指针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疯狂地左右摆动。他狠狠砸了下方向盘,惊飞了路边枯树上栖息的乌鸦。那些黑鸟盘旋在车顶不肯离去,嘶哑的叫声像是用生锈的剪刀在剪裁破布。
"见鬼..."祁墨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定格在4:44,信号格彻底空了。他摸出那张泛黄的邀请函,发现"周德昌"三个字的落款处渗出暗红色液体,在纸上蜿蜒出树枝状的纹路。
车灯照在路边的石墩上,祁墨这才注意到那根本不是交通标识——半截狐首石雕埋在土里,琉璃眼珠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石雕前爪所指的方向,一条被荒草淹没的小路蜿蜒通向山坳,尽头隐约可见几点飘忽的白灯笼。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前行,靴底不时传来"咯吱"声,像是踩碎了什么小动物的骨头。离祠堂还有百来米时,林间的虫鸣突然集体噤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祁墨摸出手电筒,金属外壳不知何时覆满了冰凉的露珠,不,是血珠,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落。
"再往前一步,你就是第七个祭品。"
清冷的女声从头顶砸下来。祁墨猛抬头,祠堂飞檐上蹲着个穿靛蓝布裙的身影,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却照不进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睛。她像片落叶般轻盈落下,布鞋尖点地时,缠在脚踝的银铃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苏璃。"她扯了扯腰间铜牌,上面"守咒人"三个篆字泛着青光,"现在回头,还能赶上最后一班下山的面包车。"
祁墨正要开口,祠堂里突然爆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那声音像是用铁刷子刮擦声带发出的,混杂着野兽的嘶吼与人类的哀鸣。苏璃脸色骤变,一把拽住他手腕往灌木丛里拖。她的手掌冷得像具尸体,力道却大得惊人。
"闭眼!"她突然将祁墨的脸按进自己肩窝。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祁墨透过她散落的发丝看见,祠堂的雕花木门正在剧烈震颤,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黑雾。那些雾气落地就凝成狐狸形状,拖着肠子般的血丝在院中游荡。供桌前跪着个后背高高隆起的老者,他的脊椎刺破皮肤支棱出来,白森森的骨节上正在生长银白色的毛发。
"农历十七,狐祠开眼。"苏璃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带着铁锈味的热气,"你身上带着白家的信物,它们饿了一百年..."
祁墨突然想起临行前林玥塞给他的古玉。此刻那枚狐形玉佩正隔着衬衫发烫,烫得像是要烙进皮肉里。祠堂里的黑雾突然齐刷刷转向他们藏身的灌木,上百双荧荧绿眼在黑暗中亮起。
苏璃咒骂着扯下腕间银铃,铃声却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似的发闷。第一只黑狐扑到眼前时,祁墨看清了它腐烂的牙床上镶着的金牙——那分明是上周失踪的护林员李建国的特征。
"跑!"苏璃一脚踹翻供桌,香炉灰扬成屏障。她拽着祁墨往村道狂奔,身后传来木头爆裂的巨响。祁墨回头瞥见祠堂屋顶塌了半边,月光下立着个三米多高的黑影——它长着狐狸的头颅,却用人类的手指在撕扯自己的腹部,每扯开一道裂口,就有新的黑狐钻出来。
拐过碾米坊时,苏璃突然把祁墨推进草垛。她反手抽出银簪划破掌心,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诡异的符咒。"别看它们的眼睛..."她喘息着把血抹在祁墨眼皮上,温热的液体渗入眼眶,世界顿时蒙上猩红色滤镜。
祁墨这才发现,整个村子的屋顶都蹲着黑影。那些东西像等待宴席的食客,齐刷刷扭头看向祠堂方向。最近的电线杆上倒吊着个穿红袄的小女孩,她的脖子转了180度,正用后脑勺上的另一张脸冲他们微笑。
"欢迎来到真正的青丘村。"苏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那些失踪者..."她的银铃突然剧烈震颤,"...的遗体都没有眼睛了吧?"
远处传来唢呐声,明明是喜庆的《百鸟朝凤》,却吹得断断续续像哭丧。祁墨突然感觉后颈发凉——那枚古玉正在皮下跳动,频率和祠堂里的铜铃完全一致。月光照亮苏璃的侧脸,他惊觉她的犬齿比常人尖锐许多,下眼睑泛着不正常的银灰色。
"它们在用你的眼睛看世界。"苏璃突然咬破指尖,在他眉心画了道血符,"天亮前若找不到..."
一声尖锐的狐啸打断了她的话。祠堂方向腾起黑雾组成的巨浪,所过之处的房屋像蜡烛般融化。祁墨胸前的玉佩突然浮空而起,狐眼处的红宝石射出光束,在雾墙上烧出个人形缺口。
"果然是你..."苏璃的瞳孔缩成两道细线,"百年前白老三偷走的东西,现在他的后人亲自送回来了。"
她猛地扯断银铃串绳,九枚铃铛在空中排成北斗状。铃音形成的透明屏障外,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是近半年失踪的村民,他们的嘴巴被细密的红线缝住,眼皮却被粗暴地割掉了。
"跟着铃音走。"苏璃推了他一把,"去祠堂地窖找到那面青铜镜,在月亮被完全染红之前..."她的身影突然模糊了一瞬,后腰处的衣料裂开三道口子,银白色的狐尾虚影一闪而逝。
祁墨刚要追问,整条村道突然剧烈摇晃。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每个缝隙里都伸出苍白的人手,指甲缝里塞满狐毛。最近的那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皮肤接触处立刻传来被灼烧的剧痛。
"跑啊!"苏璃的银铃突然炸裂,冲击波将那些人手尽数震碎。她的嘴角渗出血丝,"记住,镜子里看见的未..."
最后的字眼被铺天盖地的呼啸淹没。祁墨跌跌撞撞冲向祠堂时,背后的天空己经变成血红色。月光透过红雾照在地上,那些影子全都长出了耳朵和尾巴。他摸了下自己的脖颈,触到了正在生长的、细密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