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宫中,次辅李义林拿着大儒公西子刚刚寄回的信件,将主要内容复述给了太子常洛。
“好,非常好,不愧是公西子师父,这样父皇的差就能交了,还可以狠狠地打击一下严济那个老狐狸。”太子脸上,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可是李义林却眉头紧锁、愁容满面。
“这件事有些太过顺利了,我这心里总是有些隐隐不安。”
太子常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这就是西山党在主动向我示好,毕竟这大齐的天下早晚是由我来做主。”
此言一出,李义林大惊失色,慌忙说道:“太子,隔墙有耳。”
常洛点了点头,这才收回了刚才的得意,像是戴上了一层木头面具,毫无表情。
李义林继续说道:“这件事太过顺利了,我担心西山党会不会有什么后手?公西子回来时恰好是东南汛期,太子,我看还是调灵王宫的水修过去护送,这样稳妥一些。”
常洛摆摆手说道:“如今公西子师父半步入三品了,堪称天下第一大儒,区区大水又怎能奈何?”
“可太子不能忘了,西山党是要扶持五皇子的。如今五皇子在北塞用兵,屡战屡胜,兵部虽然由我统携,可如今五皇子在军中的威望与日俱增,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太子继承大统的阻碍啊!”
常洛看了一眼李义林,面露威色,语气严肃:“常风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同母,可我们毕竟是亲兄弟,他是不会做出如此悖逆人伦的事情的。”
李义林还想说什么,却被常洛阻止。
“该去给母后上香了,老师,失陪了。”
说完,常洛走了,而李义林的脸色却仍然难以舒展,仿佛蒙着一层阴云,久久无法散去。
太子的母后,德明皇后,是元康帝的原配,自从生下常洛与沐阳后,身体便每况愈下,于11年前病逝,谥号文仁德明圣皇后。
11年间,元康帝未曾再立皇后,而德明皇后居住的朝天宫便再也没有了新主人。
可就是这样一座承载了元康帝、太子和公主回忆的宫殿却突然遭遇天火,重修朝天宫便一首是元康帝的一块心病。
朝天宫坍塌后,德明皇后的灵位便安置在了太子的宫殿内,每天早膳之前,沐阳公主都会同太子一起,给皇后上香,寄托思念。
“沐阳,哥跟你说,修朝天宫的银两己经凑到了。”
在沐阳面前,常洛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就是一个哥哥,一个母亲不在,父亲天天忙于国事,只能用自己幼小臂膀保护妹妹的哥哥。
“还得是三品大儒啊,西山党那些宵小也只能乖乖听话。”沐阳兴奋地冲着皇后的灵位念叨着,“母后,听见了吗?很快咱就要搬回去了,这次可是大哥筹到的钱哦,您在天有灵,可要保佑大哥啊。”
常洛站在一旁,看着乖巧可爱的妹妹,抿着嘴笑着说道:“母后,您是不知道,这里面也有沐阳的功劳,她可是经常晚出早归,把西山党搅得天翻地覆,连父皇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呢!”
“哥,有你这样的吗?我在母后面前夸你,你却揭我的短!”沐阳跟只受惊的小狐狸似的,噌的一下蹦了起来。
常洛笑着,躲开了沐阳的九阴白骨爪。
“我也是在夸你啊,没有你的殚精竭虑,西山党哪会这么容易服软。”
沐阳没抓到哥哥,跪到灵位面前,好像跪在了母亲身边一样。
“母后,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的好儿子,小时候欺负我,长大了还欺负我,母后,你得给孩儿做主,打他屁股!”
常洛笑着说道:“就会告状,哥给你赔不是行不行?”
“那行,不过想让我原谅你,你得答应我件事。”沐阳站起身掐着腰,像只骄傲的小母鸡。
“什么事?”
沐阳捏着自己的尖下巴,寻思了一会儿说道:“先记账,等我想起来再说。”
“好好好,不过话说回来,你晚上出去的时候可一定得小心点。得亏上次是个小捕快,要是西山党的人就麻烦了。”
“放心吧,哥,上次是周平用的武器比较奇怪,我才马失前蹄。对了,下次再出去,我得拖着他,要是遇到危险,我就把他踢出去背锅,哈哈哈……我这个主意实在是好极了。”
常洛微微笑着说道:“最近耳边好像总能听到周平这个名字,相比《将进酒》,我倒是更喜欢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仔细想想,己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享受过宁静的夜晚了。”
听到哥哥夸周平,沐阳满脸不屑:“哼,不就会做几首打油诗嘛,关键时刻还不得我去救他。往小了说,这是救命之恩;往大了说,我可是他的再生父母。”
常洛瞪了下眼睛,突然大笑:“再生父母?亏你也能说得出口,你这儿子可是比你都大啊!”
噌的一下,沐阳满脸通红,朝着常洛便扑了过去。
“哥,你帮着外人欺负我!”
“没有,没有,那可都是你自己说的,哈哈哈……玩归玩,闹归闹,这个周平可远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沐阳停住了手,问道:“什么意思?”
“秦水寿大闹教坊司,辱骂陈得水一案,看似简单,实际上所有人都被周平算计了。”
于是,常洛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听得公主是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哥,你说得有些夸张了吧,他就是一个小捕快,怎么可能如此工于心计。”
常洛摇了摇头,说道:“开始我也不信,可是老师分析完前因后果,以及早朝时高全与严济的态度时,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那天早朝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早朝,高全面无表情,平时没什么话的礼部侍郎像吃了炮仗,上来就大喊冤屈,将吏部侍郎秦孝成批了个体无完肤,而一向能言善辩的西山党人竟然一个吭气的都没有,若不是严济,秦孝成恐怕能被礼部侍郎说死过去。”
“严济说什么了?”沐阳眼里放着光,虽然她是个女儿家,可她就喜欢听朝堂上的事情,感觉真刺激。
“严济啊,不但没有护着秦孝成,还让父皇杀了秦水寿。”
“哼,这是他的苦肉计罢了,严济越这么说,秦孝成受到的处罚就越小。”公主说道。
“对,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严济这次是认输了,而且在讨好高全,这不没过多久,盐稅的事就有了眉目了。”
公主寻思了一会儿说道:“那就不能是高全授意周平这么做的?”
常洛摇头说道:“我也这么问老师了,老师说高全不会布这种局。这种局相当于把自己摆在明面上,一旦败了,高全不好收场。
而顺着周平做的局,高全即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还能一举解决我和父皇的难题,打压西山党人的嚣张气焰,这就是高全的高明之处。”
“老师也厉害啊,仅凭早朝时大家的说辞和态度,就将整件事的原貌推演出来了。”沐阳兴奋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倒是。不过最让我吃惊的还是周平,以捕快之身就敢做局去将三品吏部侍郎的军,单凭这份胆色和头脑,有朝一日他若是掌了权,岂不是更加如鱼得水。只可惜……”
“可惜什么?哥。”
“可惜他是个布衣,不能考取功名,不然我还真想将他收到帐下,做一个幕僚。”
“行了,哥,一个小捕快你就别捧他了,咱们去趟工部吧。”沐阳根本就不等常洛同意,拉着袖子就走。
“去工部干嘛?”
“既然银子马上就有了,不得赶紧去看看朝天宫的图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