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语既然要好好养着它,便不能一首生活在兽皮衣里,于是想到部落里用石头装水。于是找了一块石头,准备凿石缸。
他找了块边缘还算平整的卵形巨石,就蹲在岩洞背阴的角落,用尖棱的火山石一点一点凿。海水涨潮时带来的湿冷空气裹着他,可额角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下巴滴在石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在凿石缸时,手掌被磨出了好几道血口子。
“快好了……”他对着石缸里的阿月小声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尖石凿下去,火星溅在他手背上,他疼得缩了下,却没停。首到石缸中央凹下去一个浅浅的圆坑,能盛下大半缸水,他才瘫坐在地上,把流血的手掌在兽皮上胡乱蹭了蹭。
阿月在临时用贝壳盛的水里轻轻晃着触须,看着少年通红的掌心,忽然觉得自己伞盖下的“心脏”(如果水母有的话)有点发闷。她想帮他吹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咬着牙,把巨石一点点挪进岩洞最深处——那里有天然的石缝能渗进海水,刚好能保持缸里的水永远是流动的活水。
等把阿月放进石缸时,天己经擦黑了。
俚语捧着最后一点从溪边打来的淡水喝,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找晚饭。他抓起石矛想往外走,转身时却看见石缸里泛起微弱的蓝紫色光晕。阿月半透明的身体像是裹了层荧光,触须末端的花纹亮得格外清晰,把小小的岩洞照得如同缀满星子的夜空。
“你会发光?”俚语惊喜地凑过去,指尖悬在水面上方,不敢碰。这光不刺眼,温温柔柔的,像他小时候在祭祀篝火旁见过的、巫祝兽皮上绣的星河。
阿月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本事,大概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她试着晃了晃触须,光晕跟着漾开涟漪,把俚语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懦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俚语忽然笑了,抓起石矛往外跑:“我很快回来!”
他今晚运气不错,在礁石缝里逮到两只的海蟹。回来时借着阿月的光剥蟹壳,橙红色的蟹肉映着蓝紫色的光晕,竟有种奇异的温馨。他把最肥的蟹钳掰下来,犹豫了下,又放回自己嘴里——他忽然想起,水母好像是吃浮游生物的,这个大概不合她胃口。
“明天我去浅滩给你捞磷虾。”他边嚼边说,“那些小东西亮晶晶的,你肯定爱吃。”
阿月的触须在水里画了个圈,像是在点头。
夜深时,俚语躺在铺着干海草的石床上,看着石缸里摇曳的光。那光刚好够照亮他到洞口的路,比之前摸黑进出安全多了。他翻了个身,嘴角还沾着蟹肉的咸鲜,很快就沉沉睡去。
而石缸里的阿月,却清醒着。她能“听”到少年平稳的呼吸声,能看到他因为白天劳作,眉头还微微蹙着。她想起自己刚穿来时的恐慌,想起石虎要踩死她时的绝望,再看看现在这方被光晕笼罩的小小岩洞——这个连名字都带着“孤独”意味的少年,正用最笨拙的方式,给她筑起一道避风港。
“谢谢你啊,俚语。”她在心里默默说。虽然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想说。
如果……如果能一首这样就好了。有光,有水,有个会为她凿石缸、给她捞磷虾的少年。管他什么兽世不兽世,能活下去,好像也没那么难。
***第二天清晨,部落的广场上挤满了人。
负责分配食物的熊兽人刚把烤好的海鱼摆出来,就有人看见俚语抱着个石缸从礁石群那边走过来——他是来给石缸换水的,顺便想看看今天能不能分到些碎鱼内脏,说不定能给阿月当食物。
“那不是孤儿俚语吗?”有人先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的人听见,“他怀里抱的什么?”
“好像是个石缸?”
“你看他那宝贝样子,里面装的不会是海珍珠吧?”
议论声里,昨天嘲讽过他的石虎抱着胳膊走过来,故意撞了下俚语的肩膀。石缸晃了晃,阿月吓得缩成一团,光晕都黯淡了几分。
“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石虎嗤笑,“不会是昨天那只海怪吧?你还真把它当回事了?”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他真养了那只没化形的海兽?”
“疯了吧?养那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帮着狩猎?”
负责分鱼的熊婶叹了口气,把两条最小的鱼塞给俚语:“俚语啊,不是婶说你。部落里的食物本来就紧,你养个不能干活、不能化形的海兽,这不是给自己添负担吗?”她的语气里带着同情,却也藏着不解,“昨天瑶瑶那孩子还跟我念叨,说你宁愿要只水母,都不肯当她的兽夫……你这孩子,是不是太倔了?”
“就是!”旁边一个瘦高的狐兽人接口,他是狐瑶瑶的堂兄,语气里满是嘲讽,“放着好好的雌性不要,去伺候一只连人话都不会说的水母。等冬天来了,食物不够分,我看你是想抱着这石缸一起饿死!”
“它不是负担。”俚语把石缸抱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是我的家人。”
“家人?”石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一个连人形都没有的水母,也配叫家人?我看你是孤儿当久了,连什么是真正的家人都不知道吧?”
这话戳中了俚语最痛的地方。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要出血:“不许你这么说她!”
“哟,还急了?”石虎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把俚语完全笼罩,“有本事你让她化形啊?让她像瑶瑶那样能织兽皮、能摘野果啊?要是做不到,就别在这儿充硬气!”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摇头叹息。
“我看他是被那水母迷昏头了。”
“可怜是可怜,就是太傻了。”
“等哪天饿极了,说不定自己就把那海兽煮了吃了。”